學達書庫 > 高爾基 > 在人間 | 上頁 下頁 |
第十一章(5) |
|
小說把亨利四世描寫成一個親近人民的好皇帝。他的太陽一般明朗的性格,使我確信,法蘭西是全世界最美的國家,騎士的國家,不管他們穿了皇袍或是穿了農民的衣服,都是同樣的高尚;昂日·皮都也是跟達達尼昂一樣的騎士。 當亨利被殺的時候,我痛哭流涕,而且切齒痛恨拉瓦利雅克。 我同同爐講故事,差不多總把這位皇帝當作重要主人公。雅科夫好象也愛上了法蘭西和「亨利皇帝」。 「亨利皇帝是好人,同這種人混在一塊兒,去捉魚,去幹麼都好。」他說。 他聽故事決不狂喜,也不提出種種問題打斷我的話。他默然地低著眉頭,毫無表情地聽著,象一塊長滿青苔的岩石。 但有時候我的話聲不知因為什麼一停,他就馬上問:「完了嗎?」 「還沒有。」 「那你不要停住呀!」 關於法蘭西人,他喘著氣說: 「過得真涼快……」 「什麼,涼快?」 「你看,咱們在火熱中過活,做工,可是他們卻過著涼快的生活。他們不做事,只是吃喝,閒逛——挺舒服的生活!」 「他們也做工。」 「從你講的故事中,可瞧不出來呀!」司爐下了一個公正的判語。於是,我馬上明白了我讀過的書中,絕大部分差不多都沒有提到高貴的主人公們在怎樣工作,和他們依靠什麼勞動過活。 「啊,稍微躺一忽兒,」說著,雅科夫就在坐著的地方仰面躺下,過了一分鐘,就吹起勻整的鼾聲。 秋天,當卡馬河兩岸轉成紅色,樹葉染上金黃色,斜陽的光線漸漸白起來的時候,雅科夫忽然離開了輪船。頭一天晚上他還對我這樣說:「後天咱們到了彼爾姆,上澡堂舒舒服服洗個澡,出了澡堂,再到有樂隊的酒館去。挺愜意呀!我愛聽八音琴的演奏。」 可是在薩拉普爾上來了一個胖漢,他生著一副女人的面孔,沒有鬍子,皮膚寬弛。他穿著厚厚的長外套,戴一頂狐皮長耳朵帽子,使他更象女人。他一上船馬上占住靠廚房的一張小桌子,那裡暖和些,要了茶具,也不解開外套鈕扣,也不摘掉帽子,就喝起黃色飲料來,汗連珠般淌著。 秋空的密雲,不斷地灑著細雨,當這個人用方格花手帕拭臉時,雨好象就小了,等會兒他又流汗,雨好象又大了。 一會兒雅科夫出現在他身邊。他們查看起曆書上的地圖來。這位客人用指頭劃著地圖,司爐平靜地說:「這算得什麼!沒有關係。這個我不在乎……」「那行,」客人細聲說著,把曆書放在腳邊打開著的皮袋裡。他們開始喝茶,細聲交談著。 雅科夫上班以前,我問他,這是什麼人。他冷笑著回答:「看起來象一隻鴿子,自然是閹割派教徒,從西伯利亞來的,真遠!很有味,按照計劃過日子……」他離開了我,他那象蹄子一樣黑硬的腳跟踏著甲板走去,但又停下來搔搔腰,說:「我決定跟他去做工了。船一到彼爾姆就上岸,要跟你分手啦!坐火車去,再走水路;以後騎馬走,大概要五個星期,這個人住的地方很遠……」「你以前認識他嗎?」我想不到他突然下了這決心,吃驚地問。 「哪裡認識?見都沒見過。他那地方我也沒到過呀……」第二天早上,雅科夫穿著油膩的短大衣,赤腳套上破鞋,戴著「小熊」的破舊的無簷草帽,走過來伸開生鐵般的指頭握緊我的手。 「跟我一起去好嗎?只消一句話,那鴿兒准帶你走;你願意,我就跟他說。他們從你身上割掉無用的東西,把錢給你;這是他們頂喜歡的,把人弄殘廢了,他們還獎勵……」那個閹割派教徒腋下挾著一個白包袱,站在船欄邊,沒有神氣的眼睛凝視著雅科夫,身體笨重,象浮屍一樣發脹。我低聲罵了他,司爐又緊緊握了一次我的手。 「由他吧,關你什麼事!各人拜自己的神,與我們何干? 嗯,再見,祝你幸福!」 雅科夫·舒莫夫象熊一樣搖晃著身體走去了,在我的心裡留下了痛苦的複雜的感情。——我捨不得司爐,又有點恨。 回憶起來,也有幾分羡慕,但想到他為什麼要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去,心裡更加不安了。 雅科夫·舒莫夫究竟是一個什麼人呢?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