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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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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挺為韃靼人擔心的,新環境他們肯定不太適應。」 巴裡諾夫有點兒不樂意地反駁了洛馬斯一句,又歎息地說。 第二個出現的是一個矮乾巴老頭,身上穿著一件像是撿的別人的哥薩克式破舊外衫,菜色臉、黑嘴唇,左眼好特別犀利,白眉毛因為傷痕被斬成了兩截,還不停地抖動著。 「哎呀,風光的米貢先生,昨晚上又偷了點什麼?」巴裡諾夫譏諷地說。」 「偷了你的錢。」米貢滿不在乎地大聲說,一邊還向洛馬斯脫帽致意。 這時我們小鋪的房東,潘可夫正走出院子,他還是那麼衣冠楚楚。上身短西服,系著紅領帶腳上一雙膠皮鞋,胸前垂站一條銀鏈,真有點兒像馬的韁繩兒。他見了米貢氣不打一處來地叫著:「你這個老魔鬼。你敢再鑽進我的菜園,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不能來點兒新鮮的嗎?老這一套。」米貢臉不變色心不跳地答覆著,然後又無可奈何地說道:「我看你不打人就沒法活。」 潘可夫氣得破口大駡,米貢不緊不慢又加了句:「你不能說我老呀。我才四十六……」「可是去年聖誕節你就五十三啦。」 巴裡諾夫發現新大陸似的尖叫道,「你自己說的你五十三 了,現在怎麼又說謊?」 下面出場的是一個神情嚴肅、絡肋鬍子的蘇斯羅夫和漁民伊佐爾特。至此,小鋪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洛馬斯低頭吸著煙聽農民聊天,農民們有的坐小鋪臺階上,有的坐小鋪門口的長凳上。 這個季節氣候仍然肝些變化無常,但此時呈現出的村中小景已是十分迷人了。那曾經被嚴冬凍結了的天空,解凍了,幾片飄動的雲彩在大地上的溪水和水窪間招招搖搖,形成變幻的雲影,忽而明媚照人,忽而溫柔可人,使人心情極為舒暢。 透過小鋪門口我看著街上流動的風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惹人眼目地穿過這裡奔向伏爾加河河岸,她們跨過水窪時撩起裙裾角兒,露出她們笨拙的靴子;小孩們扛著長長的魚竿煞有介事的去河邊垂釣,也打這裡跑過去了;一 群老實巴交的農民走過這兒時,往店鋪瞅瞅,毫無聲息地摘一下頭上的小帽子或大帽子。 米貢和庫爾什金平心靜氣地分析著一個不大容易解答的問題:商人和地主哪個心更狠? 他們二人各執所見,庫爾什金說是商人,米貢說是地主,兩個人越爭越火兒,米貢宏亮的聲音蓋過了庫爾什金不太利索的講話。 「有一回,芬格洛夫他爸抓住了拿破崙的鬍子,芬格洛夫聞訊而到揪起兩個的後脖領子,打算把他們分開,誰知猛一 用力兩人腦們兒碰腦門兒,完事大吉,兩人全歸天。」 「我相信你碰這麼一下,也准玩兒完。」庫爾什金贊同地說,接著又堅持自己的觀點:「還有一點,商人可比地主胃口大多了……」儀表不凡的蘇斯羅夫坐在臺階上抱怨說:「米哈依·安東羅夫。老百姓根本沒法活了。以前給地主老爺們做活兒,事情排得滿滿的,根本沒有閒工夫……」「我看你最好送上一份請願書,要求復辟農奴制得了。」伊佐爾特搶白道。面對這一切,洛馬斯只是沉默著,他看了一 眼伊佐爾特,然後在欄杆上磕了磕煙灰。 我一直在等待那個時機,我認為洛馬斯到時候會發言的,所以就專注地聽著農民閒談。 可我覺得洛馬斯在故意放棄講話的機會,他仿佛無動於衷的樣子,坐在那兒望著天空變幻的雲彩和地上被風吹皺的水窪。 這時伏爾加河上的輪船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河邊飄來姑娘們尖得的歌聲,由手風琴伴奏。一個醉漢東倒西歪地沿街而行,他又打呼嚕又打隔,手腳忙亂地總往水窪地走。村民們的爭論漸漸地平息了,大家都有些鬱鬱寡歡,我的情緒也隨之低沉。雲彩愈積愈厚,風雨來臨的前兆,農村生活的沉悶讓我不禁留戀起都市生活來了,我想念城市裡永不休止的噪動、雜亂無章的聲音,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工人們的健談和他們活潑的天性。 晚上吃茶時,我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來,並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和農民們交流思想? 「交流什麼」」 「嗯?要是我和他們在大街上講這些事,准會再被流放到亞庫梯……」他認真聽了我的想法後對我說。 洛馬斯裝好煙斗,又把自己圍繞在煙霧中了,他開始分析農民的處境及心態:「宵民膽小怕事,他們誰都怕,怕自個兒,怕鄰里,最怕外地人。」 「農奴制廢除還不到三十年,凡是四十歲以上的農民一降生就是奴隸身份,他們銘記著奴隸生活,但對自由卻一無所知。 「現在你簡略地對他說,自由就是按自個兒的心思活著,可是他們會說,地方官老爺時時刻刻在干預我們的生活,我們怎麼能按自個兒的心願生活呢?」 「沙皇把他們從地主手中解脫出來,自然他們的唯一主人就是沙皇。自由是什麼東西。 沙皇會頒佈聖旨解釋的。老百姓們信仰沙皇,他們打心眼兒地認為沙皇是全國土地和財富的佔有者。」 「他們甚至認為沙皇既然可以把他們從地主那兒解放出來,就可以從商人手中奪回商店和輪船。」 「他們骨子裡是擁戴沙皇的,他們否定所有地方長官,唯獨肯定沙皇。他們幻想有一天沙皇降一道旨:和取所需。想拿什麼拿什麼,想要什麼要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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