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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3)


  我又講了三兄弟的事,講了上校把我轟出來的事。

  她抱著我,說:

  「都是些沒用的……」

  她許久不說話,眼望著地板,搖著頭。

  「姥爺為什麼生你的氣?」我問。

  「我,對不起他!」

  「你應該把小孩給他帶回來!」

  她的身子一震,咬著嘴唇,異樣地看著我,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嗨,這可不是你能說的,懂嗎?」

  她嚴厲地講了許多,我聽不大懂。

  桌子上的蠟燭的火影不停地跳躍,長明燈的微光卻連眼也不眨一下,而窗戶上銀白的月光則母親來回走著,仰頭望著天花板,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似的。她問:

  「你什麼時候睡覺?」

  「再過一會兒。」

  「對,你白天睡過了。」

  她要走嗎?」我問。

  「去哪兒?」

  她吃驚地,揍著我的臉端詳著。

  她的眼淚流了下來。

  「什麼啦?」

  我問。

  「我,脖子疼。」

  我明白是她的心疼,她在這個家裡呆不儀了,她肯定要走。

  「你長大以後一定跟你爸爸一樣!」她說,「你姥姥跟你講過他嗎?」

  「講過。」

  「她很喜歡馬克辛,他也喜歡她……」

  「我知道。」

  母親吹滅了蠟燭,說:

  「這樣玩好。」

  燈影不再搖曳,月光清楚地印在地板上,顯得那麼淒涼而又安詳。

  「你在哪兒住來著?」

  我問。

  她努力加成著說了幾個城市的名字。

  「你的衣服是哪兒的?」

  「我自己作的。」

  和她說話太令人高興了。遺憾的是不問,她不說,問了她才說。

  我們依偎著坐著,一直到兩們老人回來。

  他們一身的蠟香哧兒,神情肅穆,態度和藹。

  晚飯異常豐盛,大家小心翼翼地端坐不語,好像怕嚇著誰似的。

  後來,母親開始教我認字、讀書、背詩。我們之間開始產生矛盾了。

  有一首詩是這樣的:

  寬廣筆直的大道你的寬產敝是上帝所賦斧頭和鐵鍬怎奈你何只有馬蹄激越、灰塵起而又落無論如何,我也發不好音。

  母親氣憤地說我無用。

  奇怪,我在心裡念的時候一點錯也沒有,一出口就變了形。

  我恨這些莫明妙的詩句,一生氣,就故意念錯,把音節相似的詞胡亂排在一起,我很喜歡這種施了魔法的詩句。

  有一天,母親讓我背詩,我脫口而出:

  路、便宜、犄角、奶渣,馬蹄、水槽、僧侶……等我明白過來我在說什麼,已經晚了。

  母親刷地一下站了起來,一字一頓地問:

  「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

  「你肯定是知道的,告訴我,這是什麼?」

  「就是這個。」

  「什麼就是這個。」

  「……開玩笑……」

  「站到牆角去!」

  「幹嘛?」我明知故問。

  「站到牆角去!」

  「哪個牆角?」

  她沒理我,直瞪著我,我有點著慌了。

  可確寮沒有牆角可去:

  聖像下的牆角擺著桌子,桌子上有些枯萎的花草;另一個牆角放著箱子;還有一個牆角放床;而第四個牆角是不在的,因為門框馮挨著側牆。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低聲說。

  她沒作聲,許久,問:

  「你姥爺讓你站牆角嗎?」

  「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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