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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每天早晨,他洗了又洗,穿上整潔的衣服,梳理好棕色的頭髮,理理鬍子,照照鏡子,爾後小心翼翼地走到聖像前。

  他總是站在那塊有馬眼似的大木疤的地板上站定,不吭聲地站上一會兒,低著頭,像個士兵似的。

  然後,他莊嚴地開了口:

  「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

  屋子裡一下子肅穆起來,蒼蠅飛得都小心翼翼的了。

  他揚眉昂首,撅起了金黃色的鬍子,把禱詞念得一絲不苟的:

  「審判者何必到來,每個人的行為都必有就應得……」

  他輕輕撫著前胸,堅決地請求:

  「我只對你一個人,不要看我的罪惡吧……」

  他的右腿有節奏地顛著,好像在給祈禱打拍子。

  「誕生一個醫生,醫治我多年痛苦,我從內心呼喚著你,慈悲的聖母!」

  他的眼睛裡含滿了淚水:

  「上帝啊,看在我信仰的份兒上,別管我所做的事情,也不要為我辯護!」

  他不停地畫著十字兒,抽筋似地點著間,發出些很尖利的聲音來。

  後來我去猶太教會,才發現姥爺是跟猶太人一樣祈禱的。

  茶炊在桌上撲撲地響著,屋子裡漂蕩著奶渣煎黑面餅的熱哄哄的味道。

  這逗起了我的食欲。

  姥姥陰著臉,垂著眼皮,歎著氣。

  快樂的陽光從花園照進窗戶,珍珠般的露水在樹枝上閃耀著五彩的光,早晨的空氣中散發著茴香、酸栗、熟蘋果的香味兒。

  姥爺還在祈禱:

  「熄滅我痛苦的火勢吧,我又窮又壞!」

  早禱和晚禱的詞兒我都記熟了,每次我都認真地只姥爺念禱詞,聽他是不是念錯了!

  這種事很少,可一旦有,我就抑制不住地高興。

  姥爺作完了祈禱,扭頭向著我們:

  「你們好啊!」

  我們馬上鞠躬,大家這才圍著桌子坐好。

  我立刻對他說:

  「你今天漏了『補償』兩個字!」

  「胡說!」可他一點也自信,所以口氣不硬。

  「真漏了!」

  「應該是『但是我的信仰補償了一切!』可你沒說『補償,。」

  「真的?」

  他窘透了。

  我知道他以後會打別的事報復我的,但是此時此刻,我太高興了。

  有一次,姥姥說:

  「老爺子,上帝大概也覺著有點乏味了,你的禱告永遠是那一套。」

  「啊?你敢這麼說!」

  他兇狠地咆哮著。

  「你從來也沒有把自己的心裡話掏出來!」

  他漲紅了臉,顫抖著,抄起一盤子向姥姥頭上打去:

  「你這個王八蛋!」

  他在給我講上帝的無陰限力量時,總是強調這種力量的殘酷。

  他說,人如果犯了罪就會被淹死,再犯罪就燒死,而且他們的城市要被毀滅。

  上帝用饑和瘟懲罰人類,用寶劍和皮鞭統治世界。

  「與上帝作對必然滅亡!」他敲著桌子說。

  我不相信上帝會如此殘忍。

  我想,這一切都是姥爺的想像,目的是嚇住我,讓我怕他而不是怕上帝。

  我直截了當地回答:

  「當然!你敢不聽?」

  「那,姥姥為什麼不這麼說?」

  「她是個老糊塗!」他嚴厲地說。「她不識字,沒腦筋,我一句不讓她跟你談這些大事兒!」

  「現在你回答我,天使有多少官銜?」

  我回答以後,又問他:

  「這些官兒都是怎麼回事?」

  「胡扯!」他咧開嘴一笑,避開我的目光,咬著嘴唇說;「上帝不做官,做官是人間的事。」

  「當官是吃法律的①,他們把法律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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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俄義「法律家」與「吃法律的」只差一個字母,姥爺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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