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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17

  第二天,當尼洛夫娜挑著擔子走到工廠門口的時候,守門人很兇暴地把她叫住,叫她將罐子放在地上,對她仔仔細細地搜查起來。

  「你把我送來的飯都弄涼了!」他們粗暴地搜查她衣服的時候,她鎮定自若地說。

  「住口!」一個守門人很不高興地說。

  另外一個在她戶膀輕輕地推了一下,很有自信地說:

  「我說過嘛——那是從牆外面丟進來的!」

  第一個走近她身邊的人,是西佐夫老人。他先朝周圍看了一下,然後低聲說:

  「聽見了嗎,媽媽?」

  「什麼?」

  「傳單呀!昨天又出來了!真是——好像麵包上撒鹽一樣地在什麼地方都撒到了。叫他們又抓人又搜查吧!我的侄兒馬琴也讓他們給抓去了,——但是,事情怎麼樣呢?你兒子也抓去了,——現在總算明白了吧,這事不是他們幹的!」

  他捋著滿把的鬍子,朝她說著。臨走的時候,他又說:

  「怎麼不到我那兒去坐坐?一個人肯定悶得慌吧……」

  她謝了謝他。一邊喊叫著飯菜的名字,一邊用眼睛銳利地觀察著工廠裡那種從來沒有的極其活躍的氣氛。

  工人們都很興奮,一會兒聚攏,一會兒又散開,從這個車間跑到那個車間。在充滿了煤煙的空氣裡面,好像彌漫著一種勇敢而且朝氣蓬勃的精神。時而在這裡,時而在那裡,發出激勵的呼聲,嚷出嘲笑的叫喊。上了年紀的工人,謹慎地微笑著。廠方的人員心事重重的走來走去,警察更是東奔西跑。工人們看見他們過來,立時就漫不經心地散開,或者停止說話,仍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們那兇狠而暴躁的面孔。

  工人們的臉仿佛洗得乾乾淨淨。

  古塞夫高大的身體,在她眼前閃過,他弟弟伊凡,像小鴨一般地走著,哈哈哈地笑著。

  木工車間的工頭華維洛夫和考勤員依薩不慌不忙地從母親身邊走過。身材矮小而瘦弱的依薩,抬起了頭,把脖頸側向左邊,望著華維洛夫的一動也不動的浮腫的臉,搖著短短的顎須很快地說:

  「伊凡·伊凡諾維奇,他們都在笑呢,——他們都很愉快,不管廠主先生怎樣說這是涉及危害國家的案子。伊凡·伊凡諾維奇,我看僅僅斬草還不行,非得用鋤頭來鋤根不可……」

  華維洛夫反背著兩手走著,把手指捏得緊緊的……「你們儘管印你們的,狗崽子,」他高聲地罵著,「要是說我的壞話——那可不行!」

  華西裡·古塞夫走近母親的身邊,說:

  「我又到您這兒來吃中飯來了,好吃得很啊!」

  於是他放低了聲音,眯著眼睛,補充說:

  「正打在節骨眼上了!……噯,媽媽,好極了!」

  母親親切地向他點點頭,這個工人區最調皮的小夥子對她稱「您」,秘密地跟她談話,使她很高興,整個工廠的空氣都很緊張,也使她高興。她心裡想道:

  「如果不是我——也許不會這樣……」

  在不遠的地方,站著三個小工,其中一個很遺憾地低聲說:

  「什麼地方都沒找到……」

  「要聽別人念念!我不認識字,但是我也明白,正好打中他們的要害!……」另外一個說。

  第三個向周圍瞅了瞅,提議說:

  「咱們到鍋爐室裡去吧……」

  「發生作用了!」古塞夫擠了擠眼睛,低聲地說。

  尼洛夫娜很愉快地回到了家裡。

  「在廠裡,有人抱怨自己不識字呢!」她對安德裂說。「我年輕的時候也認得些,但是現在都忘記了。」

  「不妨用點功!」霍霍爾向她提議。

  「像我這麼大歲數?白叫人家笑話……」

  安德烈從擱板上面拿下一本書來,用小刀的尖端指著封面上的字母,問她:

  「這個念什麼?」

  「P!」她笑著回答。

  「那麼這個呢?」

  「A……」

  她有點不好意思,而且有點懊惱。她覺得安德烈的眼睛用著一種隱匿的微笑在那裡笑她,所以努力避開了他的眼光。

  但是他的聲音聽來卻溫和而平靜,只是面孔上非常嚴肅。

  「安德留夏,你真的想要教我嗎?」母親不由得苦笑著問。

  「這有什麼假的?」他回答。「你既是認過的,那麼記起來是很容易的。即使沒有奇跡,——也不會有壞處。如果有了奇跡,那不是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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