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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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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呼聲融合成音響的旋風,壓倒了一切機械的沉重的鬧聲,蒸氣艱難的歎氣聲,和導管的耳語般的低音。人們急忙地從四周聚朧過來,大家都在揮動著手臂,用熱烈的、帶刺的話語互相燃燒著。平時那種像睡闐了一般地隱藏在疲倦了的心裡的憤怒,此刻覺醒起來,在尋找著出口,它像誇耀勝利一般的在空中飛翔,更加寬大地張開它的黑翅,更加堅固牢靠地抓住了人們,使他們跟在自己後面,互相衝撞,然後變成了憎恨的火焰。在人群之上,煤煙和塵埃的烏雲正搖盪著,流著汗水的面孔像是在發燒,腮幸而上面掛著黑色的眼淚。在每一張烏黑的面孔上,眼睛在發亮,牙齒閃著白光。 巴威爾走到西佐夫和瑪霍廷站著的地方,發出了他呼喊的聲音。 「朋友們!」 母親看見他的臉色蒼白,嘴唇在發抖,她不由自主地推開眾人,擠上前去。 人們朝她焦躁地大聲問道: 「向哪兒擠呀?」 她被人流推湧著。但是這卻不能阻擋住母親;她想站到她兒子身邊去,所以用手臂和肩膀拼命地在人流中擠著,望著她的兒子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 巴威爾從胸膛裡噴出了他深含哲理的言語,他覺得,那種突如其來的戰鬥的歡喜,好像塞住他的喉嚨;在他的意識裡,充滿了那種要把燃燒著真理之火的心拋給大家的願望。 「同志們!」他從句話裡汲取狂喜和力量,接著往下說。 「我們是建築教堂和工廠,製造金錢和鐵鎖的人!我們是從生到死維繫人類命運的力量!……」 「對!」雷賓喊了出來。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勞動的時候,總是我們在前,何是享受的時候,總是我們在後。有誰關心我們?有誰希望我們幸福?有誰把我們當人看?沒有任何人!」 「沒有任何人!」不知是誰像回聲似的重複了一句。 巴威爾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更簡煉、更鎮靜地接著講。人群慢慢地向他聚集,結合成一個人頭攢動的整體,無數專注的眼睛盯著他,大家一字不漏地聽說取他的話。 「如果我們意識不到我們彼此之間都是同志,都是為著一個希望——希望為爭取我們的權利而鬥爭——而堅牢地結合成一個朋友們的大家庭,那我們是不會獲得良好的命運的!」 「快談談實際的問題吧!」母親旁邊有人粗暴地喊道。 :別插嘴!」有兩個不很響亮的聲音,從不同的地方發出來。 帶著煙煤的臉,陰沉地、不信任地皺著眉頭;幾十隻眼睛,嚴肅地、沉思地望著巴威爾的臉。 「為愧為社會主義者,一點也不傻!。有人說。 「喲!說得好勇敢!」一個高個子獨眼工人碰了碰母親的肩膀,說道。 「同志們,現在我們應該明白,除了我們自己,誰也不能幫助我們!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如果我們要戰勝敵人,那就得把這當作我們的法律!」 「弟兄們,這話說得對!」瑪霍廷喊了一聲。他把胳膊高高地揚起來,攥起拳頭在空中揮動著。 「該把廠主叫出來!」巴威爾說。 人群像是被旋風刮了一下,開始搖動起來,同時發出了數十個呼應聲: 「把廠主帶過來!」 「派代表去叫他來!」 母親終於擠到前去,充滿了自豪地上上下下打量兒子:巴威爾站在了德高望重的老工人們中間,他們都聽他講的話,對他表示同意。她的兒子不像別人那樣忿怒、更不像別人那樣破口大駡,這使母親覺得高興。 如同冰雹落在鐵板上,不斷地灑著斷斷續續的感歎、謾駡和惡毒的言詞。巴威爾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大家,睜大了眼睛似乎在他們中間尋找著什麼。 「派代表出來!」 「西佐夫!」 「符拉索夫!」 「雷賓!他靈牙利齒的!」 在人群中,忽然發出不很響亮的叫聲。 「他自己來了……」 「廠主!……」 人群左右分開,給那個長著尖尖的鬍子和長條兒臉的高個子讓開了一條道。 「讓一讓!」他一邊說,一邊打手勢叫工人讓路。但是他的手並不去碰他們。他的眼睛眯得很細,用著一種老煉的人類統治者的視線,鋒利地向工人們臉上掃過去。在他面前,有些人脫了帽子,有些人給他行禮,——他不予理睬地朝前走,在人群中,散佈著寂靜,惶惑,狼狽的微笑,和低聲的叫喊,在這種聲音裡面,可以捉出一種孩子意識到闖了禍的後悔。 他經過母親身邊的時候,用險惡的目光,朝她臉上望了一眼,走到鐵堆前面停了下來。有人從鐵堆上面伸手攙他,但他沒有理會,拿出全身有力的動作,輕快地爬了上去,他站在西佐夫和巴威爾的前面,問道: 「聚在這裡幹什麼?怎麼不去做工?」 寂靜了幾秒鐘。 人們的腦袋像稻穗一般的搖動著。西佐夫把帽子朝空中一揮,聳聳肩膀,垂下頭來。 「我在問你們呀!」廠主厲聲質問。 巴威爾站在他的旁邊,指著西佐夫和雷賓高聲回答說: 「我們三個,是弟兄們推舉的全權代表,要求你取消扣除一戈比的決定……」 「為什麼?」那廠主並不拿眼瞅巴威爾。 「我們認為給我們這種負擔,是不應該的?巴威爾響亮地陳述。 「你們認為為乾燥沼澤地計劃只是想榨取工人,而不是關心並改善生活嗎?是不是?」 「是的!」巴威爾果斷地回答。 「您也是這樣想?」廠主問雷賓。 「這樣想!」雷賓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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