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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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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就在這個不安之夜之後,差不多又過了一個月的光景,他們終於來了。 尼古拉·維索夫希訶夫也在巴威爾家裡,他們和安德烈三個,正在談論自己的報紙的在關事情。時間已快到半夜了。母親已經睡在床上,正以似睡非睡的當口兒,她聽見了憂慮的、很輕的聲音。這時安德烈很小心地走過廚房,輕輕地帶好了門。在門洞裡響起了鐵桶的聲響,門突然敞開了——霍霍爾一步邁進廚房,高聲關照: 「有馬刺的聲音!」 母親用抖動的手抓住衣服,從床上一躍而起,但是巴威爾從那邊走進來靜靜地說: 請睡著吧,——你是有病的人!」 從門洞裡,可以聽見摸索的聲音。 巴威爾走近門邊,用一隻手推了推門問道: 「是誰?」 從門口立時走進了一個高大的灰色身影,跟著又走進了一個,兩憲兵把巴威爾逼著往後退,然後站在他的兩旁,他只聽見一聲響亮而嘲弄的話語。 「不是你們正等著的人吧?」 說這話的是一個長著幾根黑鬍子的瘦高個子軍官。 在母親床邊,來了本區的警察范加金,一隻手舉到帽檐上,另一隻手指著母親的臉,裝出畢恭畢敬的眼色說:「這是他的母親,大小!」接著向巴威爾揚揚手,補充說: 「這是他本人!」 「你是巴威爾·符拉索夫嗎?」軍官眯著眼睛問。等巴威爾默許點頭之後,他撚著唇髭說: 「我現在要搜查你的屋子。老婆子,站起來!那裡是誰?」 他探頭看看屋裡,驀然向房門邁進一步。 「你們姓什麼?他喊道。 從門洞裡走出兩見證人——上了年紀的鑄工特維裡亞科夫和他的房客,火夫雷賓,——一個魁梧而墨黑的農民。低沉地大聲說: 「你好,尼洛夫娜!」 她穿了衣服,為了給自己壯壯膽兒,低低地說: 「這像什麼話?深更半夜地跑來,——人家都睡了,他們來折騰!……」 屋子顯得狹小起來,不知怎的,屋子裡面充滿了皮鞋油的氣味。兩個憲兵和本區的敬官雷斯金,踏著很重的腳步,從擱板上把書搬下來,將它們擺在軍客面前的桌子上。另外兩個人攥著拳狀敲打牆壁,還朝椅子下面探望,一個笨拙地爬在了暖爐上。——霍霍爾和維索夫希訶夫緊緊地挨著站在角落裡,尼古拉的麻臉上面,蓋上一怪紅色的斑點。他那雙小小的灰色眼睛,不斷地注視著軍官。霍霍爾撚著自己的鬍子,看見母親進來,帶著微笑,親切地對她點點頭。 她盡力壓住自己內心的恐懼,不像平常那樣側著身子走路,而是胸脯向前傾著朝直走。——這使得她的身形增加了一種滑稽的、似乎裝出來的威嚴。她的腳步放得很重,但是眉毛還在那裡顫抖…… 軍官用他那又白又長的細手指,飛快地抓起書籍,翻了幾頁,抖了一抖,於是巧妙地運用著他的手把它擲到一邊。書籍往往軟綿綿地滑落在地板上。大家都默不作聲,可以聽見滿身是汗的憲兵沉重的喘息,馬刺鏘鏘地響,有時發出低低的問話。 「這裡查過了嗎?」 母親和巴威爾並排站在牆壁旁邊,她學著兒子的姿式,也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也盯著軍官。她膝部以下都在發抖,乾燥的雲霧遮住了她的眼睛。 沉默之中,突然發出尼古拉震耳欲聾般的喊聲: 「幹嗎要把書扔在地上?!」 母親打了個激靈。特維裡亞科夫好像被人打了一下後腦勺,腦袋晃蕩了一晃。雷賓吭嗆地咳出了一聲,專心致志地盯著尼古拉。 軍官眯著眼睛,像鋼針一樣地朝那張一動也不動的麻臉上刺了一眼。他的手指更加飛快地翻著書頁。他總是好像不堪疼痛一般地張開他那雙灰色的眼睛,似乎是對他那疼痛喊出無力的憎恨的大聲吼叫。 「兵士!」維索夫希訶夫又說,「給我揀起書來……」 所有的賓兵都向他轉過身來,又轉臉望望軍官。軍官由又抬起頭來,用窮追的目興掃視著巴古拉那粗壯的身體,拉著長長的鼻腔說: 「哼……拾起來……」 一個憲兵彎下身子,斜著眼睛瞅著尼古拉,把散亂了的書籍拾了起來。 「叫尼古拉別出聲了!」母親低聲對巴威爾說。 他聳了聳肩膀。霍霍爾垂下了頭。 「這本聖經是誰讀的?」 「我!」巴威爾說。 「這些書都是誰的?」 「我的!」巴威爾回答。 「哼!」軍官往椅背上一靠,說首。他把細長的手指攥得發出脆響,把兩腳伸在桌子底下,一面捋著鬍子,一邊向尼古拉問: 「你就是安德烈·那霍德卡嗎?」 「是我。」尼古拉走上前去回答。霍霍爾伸出手來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後面。 「不是他!我是安德烈!……」 軍官舉起手來,用他的細指頭嚇唬維索夫希訶夫說: 「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他開始翻弄自己的文件。 明淨的月亮,用它沒有靈魂的眼睛,遠遠地望著窗子裡面。有人在窗外慢慢地走過,響起了踏雪的腳步聲。 「那霍德卡,你受過政治犯罪的審問嗎?」軍官問。 在羅斯托夫受過,……,但是那是地方的憲兵是用尊稱『您』稱呼我的……」 軍官眨著右眼,用手擦察它,於是露出了細小的牙齒,說道: 「那霍德卡,您,問的正是您,可知道在工廠裡散發違禁傳單的下流東西是誰嗎?」 霍霍爾身子搖晃一下,滿臉笑容想要說些什麼,可是—— 這時候又聽見尼古拉的那種焦的聲音: 「我們現在才第一次看見這種下流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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