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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俗音樂


  音樂,不管什麼音樂,只要它受貧弱大腦的歡迎,只要它隨時願意為它的商業操縱者們效勞,那麼你所聽到的一切音樂,至少你漫不經心地聽到的一切音樂,就都屬￿糟糕的之列。然而,一旦它變得裝腔作勢,就像其他東西一樣,要求被當作「藝術」看待,要求人們表示敬意,這時它就成長為惡俗了。而在此時再談論什麼「古典」和「流行」的區別,就幾近無謂了。披頭士和西蒙一卡方科的許多音樂都要比大多數愛德華·埃爾加爵士(Sir EdWard Elgar)的音樂寫得好,也只有十足的世儈才會在帕西·格蘭傑(Percy Grainger)的「鄉間庭院」那陳腐、乏味的重複和最新的拉蓋樂(reggae)之間找到什麼重大差異。儘管都是些遲鈍的、過分強調純粹和一成不變的噪音,拉蓋樂恐怕還是會獲獎的。兩者依賴的都是惡俗的技巧——沒有發展的重複,沒有結尾(見「惡俗標誌」),因而很像惡俗的對話。

  因此,在音樂中,空洞無物就是惡俗,不管這首音樂是出現在一家音樂大廳裡還是一個妓院裡,也不管它是由一支絃樂四重奏樂隊演奏還是一支重金屬樂隊演奏。有幾種可靠的標誌可以判斷惡俗音樂的出場或即將來臨——如明目張膽的豎琴和音急速彈奏(注意一下那些翻飛著的手指!),或者在鋼琴演奏中,那套利伯萊斯式的(Liberace)把戲,將雙手盡可能高地抬起在鍵盤的上方以展示能量和感動,這也是大多數動感派交響樂指揮家們的意圖(見「惡俗電影演員和其他演藝人」)。還有更多可以辨明惡俗音樂出現的線索,比如乞求他人注意和渴慕的音樂上的俗套調子,總以為聽眾太愚蠢了,不可能在此之前已經聽過千百遍了。就陳腐性而言,這些和體育場裡的棒球或籃球比賽中調動觀眾情緒的那些高潮片斷相當,暗示觀眾們齊聲高喊,「沖啊!」你還可以相當有把握他說,凡是那些渴望把你送到異國他鄉——常常是東方的某些地方,如「印度之歌」、「在一座中國的寺廟庭院裡」——的作品,肯定都是惡俗乃至極端惡俗的。根據同樣的道理,接近任何貼有「夜曲」標簽的作品時都要慎重。批評家傑克·林奇提議將惡俗音樂獎頒發給「任何一件由安德魯·勞埃德·韋怕(Andrew LLoyd Webber)所寫、演奏、演唱、表演、製作、資助、鼓勵、評論或者傾聽的音樂作品。」

  不過最簡便的經驗之談是,一件不能取得任何進展的音樂作品(如大多數拉蓋樂)就是糟糕的;而一件不能取得任何進展卻裝作是珍貴和有價值的、甚至是神聖的音樂,像「D大調帕赫貝爾·卡農」(Pachelbel Kanon),它就是惡俗的。惡俗的音樂總是借助于機械手段來使它有什麼進展,如膚淺的調高音量,用來擦亮和掩飾每一次重複,或純粹的節奏與響亮度的加強。這麼做比創造容易多了。(如拉威爾的《波萊羅》。)音樂中的這類伎倆與話劇中類似的欺詐表現相當,如由來已久的劇院經理的詭計:神秘兮兮地推動調光器,使各式燈光次第變亮,隨著每一張帷幕的展開,好像人們的興致也在一步步增加。

  還有一個簡便易行的標準,對糟糕的和惡俗的音樂二者都合適:那種在最世俗的場所,如銀行、書店或電梯裡向你迎面撲來的音樂,以及當你在電話上等待你那位慢吞吞的惡俗對話者時沒完沒了地向你的話筒裡放送的音樂。重要的是這些音樂很少是由伯德、帕賽爾、泰勒曼、亨德爾或拉莫創作的,甚至連莫紮特的都很少見,儘管粗俗的電影《莫紮特》(在惡俗人物中幾乎和電影《愛可斯》一樣流行)使它已經成為商人以及類似的俗人中假裝喜好莫紮特的一種時髦。如果你在久等電話時從聽筒裡傳來的是「帕赫貝爾·卡農」的話,那也算是在向你表達高度的誠意了,就算不是完人的虔誠。

   William Byrd,1543—1623,英國作曲家、管風琴師。
   Henry Purecell,1659—1695,英國作曲家。
   Georg Philipp Telemann,1681—1767,德國作曲家,自學成才。
   Jean Philippe Rameau,1683—1764,法國音樂理論家、作曲家。

  在其可貴的《糟糕之最》一書中,唐·萊瑟姆通過一一點名指出「最乏味的音樂作品」而為公眾做了件大好事(「讓人打鼾的音樂」)。那串名單當然包括拉威爾的《波萊羅》和德沃夏克的《新世界交響曲》了。維瓦爾第的《四季》亦在其列,還有安東·布魯克納的《D小調第9交響曲》及查爾斯·伊大斯(Charles lves)的《新英格蘭的三個地方》。萊瑟姆的確好眼力,不過不知怎麼他居然忽略了約翰·凱奇(John Cage)的作品,儘管他已經注意到了菲利浦·格拉斯的音樂中有某些相當乏味的東西。萊瑟姆認為柴柯夫斯基的《第五交響曲》極其平庸,不過照我看來,它怎麼也不能和西貝柳斯的《芬蘭頌》的平庸相媲美。諸位可能還想提一提理查德·瓦格納的《尼伯龍根的指環》中的幾處毫無生氣的樂章,或者整部歌劇《托斯卡》,包括裡面所有的裝飾音。

  惡俗的電影已經征服了許多年輕夫婦,使他們依照《星球大戰》或《烈火戰車》這樣的重磅炸彈的主題曲成婚,揭示出某一領域的惡俗之威力有時幾近魔幻的程度,足以觸發另一領域裡更大的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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