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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哦,我還以為您是自己偵察得來的呢!」將軍失望地說。

  軍官們都笑起來。但是軍長的嘲弄的責備也罷,同事們的哄笑也罷,瓦西裡·普羅霍羅維奇一概都不介意,——顯然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不,將軍同志,請您注意這兒傑爾庫耳河前面的這些材料。要知道,這些材料已經舊了!在這裡,我們知道得還要多些。」他泰然自若地說。

  卡佳覺得,瓦西裡·普羅霍羅維奇的回答似乎在貶低普羅慶柯搜集的情報——她卡佳為之長途跋涉送來的情報——

  的意義。

  「把這些情報交給我的那位同志,」她用毫不客氣的聲調說,「叫我先通知你們:有關敵人撤退的一切新情報,他會發過來,而且我想,他已經在把它發出來。這張地圖跟它的說明,是讓我們知道本州的總的形勢。」

  「不錯。」將軍說,「瓦杜丁①同志和赫魯曉夫同志更需要它。我們要把這張地圖轉送給他們。我們自己只要利用跟我們有關的那些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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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瓦杜丁(1901—1944年),蘇軍指揮員,當時任西南方面軍司令員。

  一直等到夜保人靜,卡佳才有機會跟安德烈·葉費莫維奇好好地談談心。

  他們不是坐著,而是站在一間空空蕩蕩、但是爐火熊熊的房間裡,點著繳獲得來的德國燈盞。卡佳問道:

  「安德烈·葉費莫維奇,親愛的,您怎麼會到了這裡?」

  「這為什麼使您奇怪?因為我們已經進入了烏克蘭境內。雖然地方還小,不過總是我們的!政府要回到我們的故鄉,要建立蘇維埃秩序。」安德烈·葉費莫維奇微微一笑,他的滿布細皺的剛毅的臉頓時顯得年輕起來。「您是知道的,我們的軍隊已經跟烏克蘭的遊擊隊協同動作了。所以我們不在這裡怎麼行呢?」他從上到下打量著卡佳,他的眼睛放著光。但是突然他的臉又變得嚴肅起來,「我本來想讓您休息休息,明天再談正經事。不過您是個勇敢的人!」他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是他的眼睛直望著卡佳的眼睛,「我們想送您回去,直接到伏羅希洛夫格勒。我們需要知道好多只有您才能打聽到的消息……」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聲詢問地說道:「當然,要是您非常疲勞的話……」

  但是卡佳沒有讓他把話說完。她心裡充溢著自豪和感激。

  「謝謝您。」她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安德烈·葉費莫維奇,謝謝您!什麼也別說了。您再也說不出什麼能使我感到這樣幸福的話了。」她心情激動地說,她的輪廓分明、襯著金髮的曬黑的臉變得非常動人。「我對您唯一的請求就是:明天就送我走,不要把我送到方面軍政治部去,我不需要休息!」

  安德烈·葉費莫維奇想了一想,搖了搖頭,然後笑了。

  「不過我們並不急。」他說,「我們要把佔領的陣線稍微整頓一下,鞏固一下。傑爾庫耳,特別是頓涅茨,不能一到就拿下來。而且米列羅沃和卡緬斯克還阻擋著我們。也有些情況要您到政治部去談談。就是說,我們暫時不著急。您過兩三天再走吧……」

  「唉,為什麼不明天就走呢?」卡佳叫了一聲,她的心因為想念和愛而痛苦著。

  第三天傍晚,卡佳又到了那個熟悉的村子,到了迦麗亞的農舍裡。她還是穿著那件皮襖,包著那條深色頭巾,帶著契爾女教師的那張身分證。

  現在這個小村裡駐紮著我們的軍隊。但是北方和南方的高地仍被敵人據守著。德軍防線沿著卡梅什納雅河和傑爾庫耳河中間的分水嶺通過去,然後又沿著傑爾庫耳河過去,深入到西部。

  夜間,還是那樣認真、沉默的小薩什柯帶著卡佳沿著以前福馬老頭帶她走過的那條老路回去,於是她又到了幾天前普羅慶柯送別她的那個小農舍裡。

  到了這裡,無數柯爾尼延柯之中的一個轉告她,普羅慶柯知道她要回來,他本人平安無恙,但是沒有機會來和她見面。

  這一回,卡佳已經沒有人伴送,她日夜兼程,一天至多休息兩三小時,好容易到了瑪爾法那裡。可是一到那邊,就被瑪莎的死訊嚇得大吃一驚。

  在烏斯片卡村醫療所的秘密接頭站被發現了。克羅托娃姊妹因為「警察隊」裡有自己人給她們通風報信,得以事先離開,並且把接頭站失事的消息通知了跟她們有聯繫的一些地下組織。但是等出事的消息送到瑪爾法那裡,瑪莎已經動身去烏斯片卡了。

  想在半路上截住她,但是沒有成功。瑪莎落到了憲兵隊手裡,就在烏斯片卡那邊被折磨死了。也是從那個自己人口中聽說,瑪莎至死否認跟地下組織有任何聯繫,也沒有供出任何人。

  這是一個令人心碎的消息!但是卡佳甚至沒有權利折磨自己的靈魂:她需要力量。

  兩天以後,她已經到了伏羅希洛夫格勒。

  第五十六章

  在德國人後方,哪怕是最糊塗的人,對戰局毫不理解的人,都會懂得:希特勒匪徒們的末日來臨了。

  在像克拉斯諾頓那樣遠離前線的地方,這首先根據希特勒匪徒的小夥伴,合夥搶劫的夥伴——匈牙利和意大利的雇傭兵以及安東尼斯庫①的殘部——倉皇逃竄的情形就可以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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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安東尼斯庫是一九四〇至一九四四年羅馬尼亞的軍事法西斯獨裁者,追隨希特勒,一九四六年由布加勒斯特人民法庭判處死刑。

  羅馬尼亞官兵們在各條大路上亂跑,沒有汽車運輸和炮隊。他們不分晝夜,乘坐套著疲憊不堪的馬匹的車子緩慢移動或是步行。他們把手籠在下擺燒壞的軍大衣的袖子裡,戴著高高的羊皮帽或是船形帽,凍壞的面頰用毛巾或是羊毛女褲衩包著。

  一輛馬車在柯舍沃伊家的院子旁邊停下,裡面跳出一個以前在這裡住過的軍官,直往屋子裡跑。勤務兵把軍官的一隻大箱子和自己的一隻小箱子提進去。他因為要捂住一隻凍傷的耳朵,所以走路歪著脖子。

  軍官患了齒齦膿腫,制服上沒有帶金肩章。他跑進廚房,馬上就在灶旁伸出手來烤火。

  「喂,事情怎麼樣啦?」柯裡亞舅舅問他。

  軍官沒有牽動鼻尖,——他的鼻子凍傷了,不能動了,——但他的臉上仍然露出他牽動鼻子時的表情,接著突然扮了個模仿希特勒的鬼臉:由於他的兩撇小鬍子和瘋狂的眼神,倒扮得惟妙惟肖。他扮著希特勒的模樣,再踮起腳尖做出要逃跑的樣子。他甚至連笑都不笑,足見他並非開玩笑。

  「咱們回家找女當家的去!」勤務兵好心腸地說,他小心地斜過眼來看看軍官,又對柯裡亞舅舅擠擠眼。

  他們烤完了火,吃了點東西,剛提了箱子走出去,外婆忽然靈機一動,掀起葉列娜·尼柯拉耶芙娜床上的被子一看,兩條被單已經不翼而飛了。

  外婆火冒三丈,這一氣甚至變得年輕起來,她拔腳跟在客人後面追出去,在大門口大嚷大叫,嚇得連那軍官都懂得,他馬上就會變成這場風波的中心。他命令勤務兵打開小箱子,在勤務兵的小箱子裡果然有一條被單。外婆一把抓過被單,大聲嚷道:

  「還有一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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