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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小夥子們很早就知道他是個團員,他雖然自高自大,可是幹這種事還不至於。他的家庭非常好,父親是個老礦工,幾個哥哥都是共產黨員,都在部隊裡……不,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異常清晰的推斷使普羅慶柯感到驚訝。

  「聰明的姑娘!」他眼睛裡帶著她所不瞭解的憂慮說,「有過一個時候,我們也是這樣想的。是的,你看見嗎,事情是這樣的。」他像對小孩說話似的對她非常簡單明瞭地說,「世上還有不少墮落的人,在他們看起來,思想就像是暫時穿一下的衣服,或是像一個面具,——法西斯分子在全世界培養著千千萬萬這樣的人,——可是也有些人只不過是意志薄弱,經不起打擊……」

  「不,不可能的。」劉勃卡說,她是指斯塔霍維奇。

  「但願如此!不過他既然膽怯過,也可能還會膽怯。」

  「我告訴奧列格。」劉勃卡簡短地說。

  「我說的話,你全明白嗎?」

  劉勃卡點點頭。

  「那麼就這樣幹吧……在這兒城裡,你不是跟帶你來的那個人聯繫嗎?就跟他保持聯繫吧。」

  「謝謝您。」劉勃卡的眼神變得高興起來,她抬起眼睛望著他,說。

  他們倆都站起身來。

  「你向『青年近衛軍』的同志們轉致我們布爾什維克的戰鬥的敬禮。」他用他的動作準確的小手小心地捧住她的頭,先吻了吻她的一隻眼睛,又吻了吻她另一隻眼睛,然後輕輕地推開了她。「去吧。」他說。

  第三十八章

  在伏羅希洛夫格勒的這幾天,劉勃卡完全由帶她去見普羅慶柯的那個人領導。她跟那個德國軍需上校和他的副官的關係,以及她住到一家沒有識破她身分的人家,這些情況對那個人都非常重要。

  她無需去學密碼,因為現在用的密碼跟她離開訓練班前所學的還是一樣,但是現在她必須隨身帶一個發報機,因為從伏羅希洛夫格勒發報很不容易。

  那人教她怎樣常常變換地點,以免被敵人測出她的方位。而且她自己也不應該老待在克拉斯諾頓,她應該到伏羅希洛夫格勒和其他點上去走走,非但要保持她已有的聯繫,還要在軍官——德國人、羅馬尼亞人、意大利人和匈牙利人——

  中間發展新的關係。

  她甚至跟她下榻的那家女主人講妥,以後她來伏羅希洛夫格勒,就住在她們家裡,因為別人給她介紹的那些房子她都不中意。那個像白蘑菇的女孩對劉勃卡仍舊極端蔑視,但是女孩的母親懂得,劉勃卡總比德國官員少些麻煩。

  劉勃卡除了再去利用順路的德國汽車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但是現在她已經不再攔截小汽車,相反,載著兵士的卡車對她更合適。兵士們比較和氣,腦子也不大機靈,因為她箱子裡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裡面現在已經藏著這個寶貝呢。

  她終於坐上一輛衛生隊的帶篷卡車。篷車裡除了五六個看護兵之外,雖然還有一個軍醫主任和幾個軍醫,但是他們全有幾分醉意,而劉勃卡早就確信,喝醉的軍官比清醒的容易受騙。

  原來他們是運酒精到前線醫院去的,一隻只很大的扁罐子裡裝了許多酒精。劉勃卡突然想到,要是能從他們手裡多弄到一些酒精該有多好,因為可以利用酒精來買通一切,並且可以拿來換取各種東西。

  結果,她說服了軍醫主任不要深更半夜地開著這輛笨重的大篷車趕路,勸他們到克拉斯諾頓她的一個熟人家裡去過一夜,因為她也要到那邊去巡迴演出。等她們一大幫醉醺醺的德國軍官和兵士拖到家裡,母親真被她嚇了一大跳。

  德國人喝了個通宵,劉勃卡既然自稱是演員,就不得不為他們表演舞蹈,她好像是在剃刀刃上跳舞,不過總算又騙過了他們:她同時向軍官和士兵賣弄風情,士兵由於吃醋,不讓軍官們向劉勃卡獻殷勤,氣得那個軍醫主任竟用靴子朝一個看護兵的肚皮上踢了一腳。

  他們玩得正高興的時候,劉勃卡忽然聽到從街上傳來一陣連續不斷的警哨聲。一個「警察」在高爾基俱樂部附近吹警哨,一直把哨子放在嘴裡使勁吹著。

  劉勃卡一時沒有懂得,這是告警的信號,但是哨聲越來越響,漸漸朝她們家逼近。窗外很快地響起一陣很響的腳步聲,又突然消失了,——有人沿街往下跑,往緊挨山溝的小「上海」那邊跑去。過了一會,那個拚命吹哨的「警察」又踏著沉重的皮靴在窗外跑過。

  劉勃卡和那些還能走動的德國人都跑到臺階上。夜是靜悄悄的,黑暗而溫暖。漸漸遠去的刺耳的哨聲和跳舞似的圓錐形的電筒光,標誌出沿街往下奔跑的「警察」的路線。接著,仿佛跟他呼應似的,從市場那邊和隔著山溝的空地後面,——從憲兵站那裡,——甚至從離這兒很遠的第二過道口那邊,也傳來了崗警的哨聲。

  德國軍醫們鴉雀無聲地在臺階上站了一會,一個個東倒西歪,因為他們身上那根把人體支持在垂直狀態的主軸被酒溶解了。後來那個軍醫主任派一個看護兵拿來電筒,用一道電光在庭園裡荒蕪的花壇上、殘缺的木柵欄上和幾棵折斷的丁香樹上照了一陣。後來他又照了照院子裡的帶篷卡車,大家就回屋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把追蹤者甩得老遠的奧列格,看見從憲兵站跑出來截斷他去路的幾個「警察」,打著電筒在山溝後面的空地上探照。他馬上明白,他在小「上海」是躲藏不了的:這裡都是些土房子,德國人不肯住在這兒,因而有幾條狗倖存下來,它們一哄叫,就會把他暴露。奧列格考慮到這一點,馬上就往右折進了「八家宅」,把身子貼著最近一所標準式房屋的牆。一兩分鐘以後,一個「警察」蹬著大皮靴咚咚咚地從旁邊跑過去。他在離得很近的地方跑過,哨聲幾乎震聾了奧列格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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