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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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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個卡蘇克?」鄔麗亞也低聲問道。 「奧列格。對我們說來,」妮娜鄭重地說,「從現在起,他以後一直就叫卡蘇克。」 鄔麗亞望著前面,感到困惑。 姑娘們唱著歌,變得活躍起來,臉上也現出了紅暈。她們是多麼希望能夠忘掉——哪怕就在這一刹那——圍繞著她們的一切,忘掉德國人、「警察」,忘掉她們要到德國人的職業介紹所去登記,忘掉李麗亞經歷的苦難,忘掉她們的母親已經在家裡著急,女兒怎麼老不回來!她們是多麼希望一切都能像以前一樣!她們一支唱完,又唱一支。 「姑娘們,姑娘們!」李麗亞忽然用她的低低的、動人的聲音說,「我關在俘虜營裡的時候,和後來我夜裡赤著腳、挨著餓走過波蘭的時候,我不知有多少次想起我們的五一村,想起我們的學校和你們大夥兒,想起我們怎樣聚在一塊,唱著歌走到草原上去……這到底是為了誰,又是為了什麼要把這一切都破壞、踩爛的呢?他們這批傢伙在世界上到底還嫌有什麼不滿足呢?……鄔麗亞!」她忽然說,「你念首好詩給我們聽吧,記得嗎,像從前……」 「念什麼呢?」鄔麗亞問。 姑娘們七嘴八古地說出鄔麗亞喜愛的詩,這些詩她們不止一次聽她朗誦過。 「鄔麗亞,你就朗誦《惡魔》①吧。」李麗亞說。 -------- ①俄國詩人萊蒙托夫(1814—1841)的長詩。 「朗誦《惡魔》的哪一段呢?」 「隨你便。」 「讓她全部都朗誦吧!」 鄔麗亞站起身來,從容地把手臂垂在兩旁,既不矜持,也不忸怩,帶著不會寫詩也不會在舞臺上朗誦詩的人們所固有的大方自然的朗誦姿態,用沉著流暢的低沉的聲音開始了: 悲戚的惡魔,謫放的精靈, 飛翔在罪惡的大地上空, 美好的日子的回憶, 在他面前紛至遝來…… 在那些日子,他渴求智慧, 透過永恆不散的雲霧, 觀察散佈在太空的 天體的運行; 在那些日子,他這個造物的幸運的長子, 還在信仰,還在熱愛! 真是怪事,就像姑娘們唱過的那些歌曲一樣,鄔麗亞朗誦的詩立時也獲得了活生生的、重大的意義。仿佛姑娘們現在註定要過的那種生活與世上創造出來的一切美好事物——不管這些事物的性質和它們是在什麼時候創造出來的——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而長詩中對惡魔又像同情、又像譴責的說法,既符合姑娘們的心情,又同樣感動她們。 古往今來 人類的一切沉痛的 貧困、操勞和不幸, 比起我的哪怕是片刻的無人承認的 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鄔麗亞朗誦著。而姑娘們也感到,世界上的確是沒有人在像她們那樣受苦。 這時天使已經展開他的金色的翅膀背起塔瑪拉①的罪惡的靈魂,而地獄的精靈卻從深淵裡向他們升起。 消逝吧,懷疑的陰鬱的精靈! 鄔麗亞朗誦著,雙手平靜地垂在身旁。 ……考驗的日子已經過去; 連同塵世易朽的衣服 罪惡的枷鎖也從她身上落下。 你要知道,我們等待她已經很久了! 有些人的一生只是 難以忍受的痛苦 和難以達到的歡樂的一瞬, 她的靈魂就是他們中間的一個…… 她用慘痛的代價 贖出了自己的一切懷疑…… 她曾痛苦過,也曾熱愛過—— 於是天國為愛情打開了大門! -------- ①塔瑪拉是《惡魔》中的女主人公。 李麗亞把她的生著淺色頭髮的頭埋在手裡,像孩子般放聲大哭起來。姑娘們百感交集,都跑過來安慰她。她們生活在其中的那個可怕的世界又進到屋裡來了,仿佛又毒害了她們中間每一個人的靈魂。 第三十一章 自從阿納托裡·波波夫、鄔麗亞·葛洛莫娃、維克多·彼得羅夫和他父親疏散不成回到克拉斯諾頓的那一天起,阿納托裡就不住在家裡,而是躲在波高烈萊莊的彼得羅夫家裡。德國人的行政機構還沒有深入到村裡,彼得羅夫一家在那裡行動還很自由。 德國人離開後,阿納托裡才回到五一村。 妮娜轉告他和鄔麗亞,要他們——最好是城裡不大有人認識的鄔麗亞——馬上跟奧列格建立聯繫,擬出一批可靠的、願意跟德國人鬥爭的五一村男女青年的名單。妮娜暗示說,奧列格不僅是以個人的名義行動;她還傳達了他的幾點勸告:跟每一個人個別談話,不要說出其他人的姓名,當然,也不要說出奧列格,不過要讓對方明白,他們並不是以個人的名義行動。 後來妮娜走了。阿納托裡和鄔麗亞就走到把他們兩家的園子隔開的小峽谷的斜坡上,在一棵蘋果樹下坐下。 暮色降臨到草原上和花園裡。 波波夫家的園子被德國人糟蹋得相當厲害,特別是櫻桃樹,好多結了櫻桃的樹枝都被折斷,但是園子外表上還是那麼整潔、舒適,像他們父子倆一同管理的時候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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