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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4-6.荒謬的邀約

  這段期間,有不少大學或工業界邀我跳槽,薪水比我當時的高。但每次發生這種事情時,我就會更加沮喪。我跟自己說:「他們給我這麼多好機會,但他們完全不知道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我哪裡能接受這些聘約呢?他們會期望我有所建樹,但我什麼鬼也建樹不了!我什麼也想不出來……」

  最後,信箱裡出現一封來自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信,他們邀請我到那裡。愛因斯坦、馮諾曼……那些卓越的人物!他們寫信給我,邀我到那裡當教授!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教授呢。不知怎麼的,他們知道我對高等研究院的感受:像太注重理論啦、缺乏真正的活動及挑戰等等。他們在信內寫道:「我們充分瞭解你在實驗和教學方面都有相當的興趣,因此我們特別安排了一份教職,如果你願意的話,一半時間在普林斯頓大學,一半在高等研究院。」

  高等研究院!特別安排!職位甚至比愛因斯坦的還要好!太理想、太完美了;也太荒謬了!

  這是真的很荒謬。其他的邀約令我情緒低落,但只到某個限度。他們只不過期望我會有所建樹。但這項邀請是那麼的荒謬,這是我永遠不可能做到的地步,完全離了譜。

  其他人不過弄錯了,但這是天大的荒謬!我一邊刮鬍子,邊想邊笑。

  然後我想:「他們把你想得那樣神奇,你卻覺得無法做到名副其實,但你沒有責任要滿足他們的期望啊!」

  這是個極為高明的想法:你完全沒有責任要做到其他人覺得你應該做到的地步。我沒有責任要符合他們的期望,這是他們的錯,可不是我失敗了。

  高等研究院以為我是那麼優秀,並不是我的失敗;很明顯,這是個錯誤。而就在我想到他們可能看錯了的那一刻起,我也意識到這個道理可以應用到其他地方,包括我身處的大學。我就是我,如果他們預期我有那麼優秀,而因此付我薪水,那麼他們該自認倒楣了。

  就在那一天,奇跡出現了。也許是剛巧聽到我跟人討論這些感受,或者是真的對我瞭解甚深,總之,當時在康奈爾實驗室當主管的威爾遜把我找去,很嚴肅地跟我說:「費曼,你教書教得很好;你很不錯,我們覺得很滿意。

  當我們聘請一位教授時,我們會負起所有風險,如果不夠好,也沒話好說了。但你不應該擔心你在做些什麼以及沒在做些什麼。「當時他說的更加精彩,總之這番話把我從罪惡感中解放出來了。

  接著我又有一個想法:目前我有點厭煩物理,但從前我很能夠享受物理的樂趣。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從前我都在跟它玩遊戲。從前我隨興之所至——我不會憂慮這究竟對核子物理的發展是否重要,只會想這是否有趣,好不好玩。還在念高中時,看到水龍頭流出來的水流逐漸變少,我很好奇能不能研究出它的曲線,而我發現那並不難。事實上,我根本沒必要去研究它,它對科學發展也無關重要,何況那問題早有人研究過了。但對我來說毫無分別:我還是會發明些什麼,為了覺得好玩而做物理。

  這就是我的新人生觀。好吧,我筋疲力盡,我永遠不會有多麼偉大的成就。而目前在大學這份教職很不錯,我頗能自得其樂。那麼就像讀《天方夜譚》一樣,讓我來玩玩「物理遊戲」。什麼時候想玩就什麼時候玩,不再擔心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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