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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2-14.   輪到我做報告之前一兩天,我在走廊上碰到維格納。「費曼,」他說,「我覺得你跟惠勒合作的研究很有趣,因此我已請了羅素來參加你的研討會。」羅素(Henry Norris Russell),當代大名鼎鼎的天文學家,要來聽我的報告!

  維格納繼續說:「我想馮諾曼教授也會有興趣。」馮諾曼(John von Neumann)是當時最偉大的數學家。「而剛巧鮑立教授從瑞士來訪,因此我也請了鮑立來。」天哪!鮑立(Wolfgang Pauli),1945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也是很有名的物理學家呢!這時我嚇得臉都黃了。最後維格納說:「愛因斯坦教授很少參加我們每週一次的研討會,可是你這個題目太有趣了,因此我特別去邀請他,他也會來。」

  這時我的臉一定變成綠色了,因為維格納還說:「不!

  不!不用擔心!不過我得先提醒你:如果羅素教授邊聽邊打瞌睡——而他是一定會睡著的——那不表示你的報告不好,他在每個研討會中都打瞌睡。另一方面,如果鮑立教授不停點頭,好像表示贊同你說的一切,也不要得意,鮑立教授患了震顫麻痹症。」

  我回去告訴惠勒。當初他要我做演講練習,現在卻有這些科學大師要來聽我的報告,使我很不自在。

  「沒關係,」他說,「不用擔心,我會替你回答所有的問題。」

  我努力準備報告,到了那天,我跑進會場,卻像許多沒有做過學術報告的年輕人一般,犯了同樣錯誤——在黑板上寫了太多的方程式。要知道,年輕小夥子都不懂得在什麼時候說:「當然,這跟那成反比,而這會如此這般地演變……」

  因為事實上,在座的聽眾早已知道這些,他們都「看」明白了;可是只有他自己不曉得。他必須靠實際的推算才得出結論——因此他寫下一大堆方程式。

  會前,我就在黑板上上下下寫滿了一大堆,還在寫著,愛因斯坦跑進來,和顏悅色他說:「哈羅,我來參加你的研討會。請問你,茶放在哪裡?」

  我告訴了他,繼續寫我的方程式。

  報告時間終於到了。我面前坐了這些科學大師,全在等我開口講話!我生平第一次學術報告,卻碰上這樣的聽眾!

  我的意思是說,他們會問很多難題,我將會大大地出醜了!

  我還清楚記得,從牛皮紙袋抽出講稿時,雙手不住地發抖。

  但奇跡出現了——事實上我很幸運,類似的奇跡在我一生中一再發生——只要我開始思考物理、必須全神貫注於要說明的問題上,我的腦袋中就再沒有其他雜念,完全不會緊張。因此當我開始報告以後,我根本不知道聽眾是誰了;我只不過在說明這些物理概念。事情就那麼簡單!

  報告結束,開始問問題的部分。坐在愛因斯坦旁邊的鮑立首先站起來說:「我不認為這個理論正確,因為這個,這個和這個……」他轉頭去問愛因斯坦:「你同不同意,愛因斯坦教授?」

  愛因斯坦說:「不——,」聲音拉長,帶著濃重德國口音,很悅耳的一聲「不」,很有禮貌。「我只覺得,要替引力交互作用構思一套同樣的理論,必定十分困難。」他指的是廣義相對論,也是他心愛的「小孩」。他繼續說:「由於目前我們還沒有足夠的實驗證據,因此我並不很確定哪些才是正確的引力理論。」愛因斯坦瞭解,很多想法可能跟他的理論不一樣,他很能容忍別人的想法。

  我真希望我當時把鮑立說的話記下來,因為幾年之後,我發現那套理論用來構築量子理論上,確是不夠。很有可能,偉大的鮑立早已注意到其中的問題,而且當時已對我說明;但由於我不用回答問題,心情太過放鬆,以致沒有仔細聽。

  我倒是記得,跟鮑立一起走上帕爾瑪圖書館的臺階時,鮑立問我:「等惠勒做演講談量子理論時,他會說些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這部分是他在做。」

  「哦?」他說,「這傢伙自己悶著頭在做,而沒有告訴助理究竟他在做些什麼?」他靠過來,用低沉、神秘的語調說:「惠勒不會舉辦那個演講的。」

  果然,惠勒一直沒有提出報告。原先他以為輕易便可解決跟量子理論有關的部分;他還以為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但事實上並沒有。到了該他做報告時,他明白了他根本不知應該怎樣著手,所以沒什麼可報告。我也始終沒有解決那「半超前——半延遲勢位」的量子理論。而老實說,我還為此花了許多年的功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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