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費曼 > 別鬧了,費曼先生 | 上頁 下頁


  1-9.我切,我切,我切切切!

  有一年夏天,我在姨媽經營的旅館打工。當時,大概是十七八歲吧!我不太記得薪水究竟是多少了,好像是一個月22美元。工作十分簡單,我通常不是在櫃檯值班,就是在餐廳打雜。而如果一天工作11小時,隔天就要值班13小時。每天下午在櫃檯當班的人員,要負責把牛奶端上樓給一位狄太太喝。她是個病人,從來不給我們小費。我那時想,這就是現實世界——你每天做牛做馬,但什麼也得不到。

  這家旅館位於紐約郊區的海濱休閒區。白天,作丈夫的到城裡工作時,太太就聚在旅館裡玩牌,因此我們每天都得把橋牌桌搬出來。晚上,則輪到男士玩撲克牌,事前我們又得把牌桌準備好,把煙灰缸清理乾淨等等。通常,我都要熬到深夜2點左右才能收工,所以一天實際工作時數是11到13小時。

  那裡有些事情令我很不喜歡,小費就是其中一樁。我認為我們應該多領一點工資,而不需要跟客人拿小費。但當我跟老闆提議時,只惹來一陣嘲笑。她告訴每個人:「費曼說他不要小費,嘻!嘻!嘻!費曼不要小費,哈!哈!

  哈!「我的結論是,世界上多的是這種愛自作聰明、其實卻懵懂無知的人。

  有一陣子,那群男人從城裡下班回來,都會立刻要我們送冰塊過去讓他們調飲料。和我一起打工的傢伙過去是櫃檯夥計,他年紀比我大,做事也比我老練多了。有一次他告訴我:「聽著!我們老是送冰塊給恩格那傢伙,但是他從不給小費,連一毛錢都不給。下次他們再要冰塊的時候,先別理他們。然後,他們會叫你去,這時候你就說:『噢,對不起,我忘了。人難免都有健忘的時候呀!』」

  我照做了,恩格果然給了我一毛五的小費!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我那位同事真有一套:他叫別人去冒惹上麻煩的風險。讓我去「訓練」那傢伙養成給小費的習慣。他不明說,卻直接指使別人去做。

  我的工作還包括清理餐桌。我們的作法是把桌上所有的杯盤堆在桌旁的託盤上,堆得夠高時,就把託盤端去廚房,再換個新託盤。這總共需要兩個動作:先把舊託盤拿走,再換上新的託盤。但我想:「我要一次就把這兩件事做完。」所以我試著在抽出舊託盤的同時,就把新託盤從底下塞進去。結果託盤一滑——嘩啦啦!所有東西都掉到地上。接著,自然是一連串的質問:「你在幹什麼?東西怎麼會全砸了?」我怎麼可能解釋得清楚,我只不過是想發明處理託盤的新方法而已嘛!

  餐廳甜點中有一道咖啡蛋糕,端出來時總是放在小碟子上,襯著漂亮的小墊巾。但是如果你到後面廚房去,就會看到負責管理食品的傢伙(這傢伙過去一定是個礦工,或是做過其他粗活。他身材魁梧,手指粗短結實)。他會拿起粘成一疊、經過某種壓花處理的小墊巾,然後用他粗短的手指,試著把一張張的小墊巾分開,放到碟子上。我總是聽到他邊做邊嘀咕:「該死的墊巾!」我覺得很驚訝:「多麼強烈的對比——餐桌旁的客人品嘗著放在小碟子墊巾上的精緻蛋糕;後面廚房裡那個手指粗短的食品管理員卻嘀咕著『該死的小墊巾!』」可見真實的世界與表像的世界有多大的差別!

  第一天上工時,另一位管理食品的女士告訴我,通常她會替值夜班的人準備火腿三明治或其他宵夜。我說我喜歡甜點,如果晚餐有剩下來的甜點,就再好不過了。第二天晚上,我值大夜班,侍候那群玩撲克牌的客人。淩晨兩點多,我坐著無所事事,正覺得無聊,突然想起有甜點可吃。打開冰箱一看,她居然留了六份甜點給我!有巧克力布丁、蛋糕、果凍,應有盡有!我坐下來把六份甜點吃個精光,真是過癮!

  第二天,她對我說:「我留了份甜點給你……」

  「甜點很棒!」我說,「真的都棒極了!」

  「但是我留了六份甜點的原因,是我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

  從此,她都會留六份甜點給我,種類也許不一樣,但總是有六份。

  有一次,我在櫃檯當班,有個女孩到餐廳吃飯,把書留在櫃檯的電話機旁。我瞄了一眼,看到書名是《達芬奇的一生》(The Life of Leonardo),心想這本書非看不可。後來我跟她把書借來,一口氣把它讀完。

  我睡在旅館後面的小房間,旅館裡有個麻煩的規矩——離開房間時一定要順手關燈,但我老是記不住。不過我從達芬奇的書得到靈感,設計了一套由繩子和重物組成的小機關,重物是裝滿了水的可口可樂罐。我一推開房門,拉繩觸動開關,燈便點亮;等我關門時,燈也就熄掉。但是,我真正的「成就」還在後頭。

  我常常在廚房裡幫忙切菜,其中一項工作是把四季豆切成長1英寸左右的小段。一般的標準動作是一手拿刀,一手拿著兩根豆莢,刀刃貼近大拇指往內切豆莢,但這樣做一不小心就會切到拇指,而且很慢、很沒效率。所以我花了一點心思,想到個好主意。我坐在廚房外的木桌旁邊,把一隻大碗放在膝蓋上,接著將一把鋒利的菜刀插在桌面上,刀刃朝下,與桌面成45度角。然後,我左右各放一堆豆莢,一手拿一根,左右開弓,快速揮向刀鋒,一段段的四季豆就滑到我膝上的大碗裡。

  於是我一根接一根地切著四季豆——切!切!切!切切切!每個人都來遞豆莢給我,我切得更像風一般快了。

  這時老闆走過來問:「你在幹什麼呀?」

  我說:「你看我切豆莢的方法!」稍一分神,我把自己的手指推上刀口,立刻血流如注,而且全滴在豆莢上,引起一陣混亂。她不停數落著:「瞧你糟蹋了多少豆子!

  怎麼會這麼笨!「因此,我再沒機會改良我的發明了。其實真要改也不難,只要加個護手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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