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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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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聽不到換水的聲音,從你的房間,就在隔壁?」 拉尼爾承認能聽到,但他堅持他的看法——水是髒的。他有點畏怯,他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當時不可能在放水,因為——」 他們喝住了他。 「為什麼不可能?」 他裹著一件短小的和服式晨衣,瑟縮地站在那兒,先是他的父母,後來連瑪麗見了都可憐他起來——他說: 「水是髒的,盡是肥皂沫。」 「要是你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瑪麗又開了口,但尼科爾打斷她。 「別說了,瑪麗。要是水裡有髒的泡沫,那麼他就自然會認為水是髒的了。他的父親要他——」 「水裡不可能有髒的泡沫。」 拉尼爾不滿地瞥了他父親一眼,怨父親出賣了他。尼科爾抓住他的肩膀讓他轉過身去,並讓人把他領出房間。迪克笑了一聲,想打破室內緊張的氣氛。 這笑聲仿佛招來了往日的時光,多年的友情。瑪麗心想,她同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了呢?她用一種息事寧人的語氣說:「孩子們的事總是這樣。」 當她想到過去,心中不安起來。「你們要走就是傻子——不管怎樣,霍塞是要做這趟旅行的。你們畢竟是我的客人,再說你們也是一時疏忽而已。」但迪克對這種轉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以及用「疏忽」這樣的字眼大為生氣,他轉身走開,並動手收拾他的東西,說: 「真對不起那兩位姑娘。我要對來過這兒的那位賠個不是。」 「要是你坐在鋼琴凳上仔細聽就好了!」 「可你說得也太乏味了,瑪麗,我倒是用心聽的。」 「別說了!」尼科爾勸他。 「我謝謝他的恭維,」瑪麗恨恨地說,「再見,尼科爾。」她走了出去。 事情鬧到這一步,也就不指望她來給他們送行了。大管家負責送他們。迪克給霍賽和他的兩個姐姐留了正式的信函。除了離開,別無選擇,但他們全家,尤其是拉尼爾,都為此感到難過。 「我還是要說,」拉尼爾在火車上仍不改口,「洗澡水是髒的。」 「夠了,」他父親說,「你最好還是忘掉吧——否則你要我跟你分手了。你知道法國有一條新法律,允許跟孩子分手嗎?」 拉尼爾狂笑起來,戴弗一家又融為一體了——迪克不知道這種情景還能有幾次。 05 尼科爾走到窗口,俯身在窗臺上觀望發生在樓下平臺上的一場爭吵。四月的陽光照在廚娘奧古斯汀的那張謙卑慈愛的臉上,發出粉紅色的光彩,她手中像醉漢一樣揮舞著的刀子閃著藍幽幽的光芒。自從他們二月裡回到黛安娜別墅,她就跟他們在一起了。 因為有遮篷擋著,她只能看見迪克的頭,他的手裡抓著鑲有黃銅頭的沉重的手杖。一個揮著刀子,一個挺著手杖,相互恐嚇著對方,活像兩個角鬥士用三刃戟和短劍對峙著。迪克的聲音先傳到她的耳朵裡。 「——不管你在廚房裡偷喝了多少酒,不過,要是讓我發現你把脖子伸進夏布利酒瓶——」 「你還說什麼喝酒!」奧古斯汀一邊嚷,一邊揮著她的軍刀,「你自已喝酒喝個不停!」 尼科爾在這篷上方喊道:「怎麼啦,迪克?」他用英語回答: 「這老婆子把上等好酒都喝光了,我要把她攆走——至少我要把她辭了。」 「天哪!別讓她用刀子傷著你。」 奧古斯汀朝厄科爾晃了晃菜刀。老婦人的那張嘴猶如兩顆緊挨著的紅櫻桃。 「我要說,太太,要是你知道你的丈夫在他的小屋裡喝起酒來像一個打零工的人——」 「閉嘴,滾出去!」尼科爾喝住了她,「我們要叫警察了。」 「你們要叫警察!我的兄弟就在當兵!你——不就是一個討厭的美國佬嗎?」 迪克用英語朝尼科爾喊道: 「把孩子們從家裡帶走,我要把這件事解決掉。」 「——討厭的美國佬跑到這兒來,把我們最好的葡萄酒喝個精光。」奧古斯汀扯起大嗓門尖叫著。 迪克亦不甘示弱地吼叫。 「你現在就給我走!欠你的工錢會付給你的。」 「你當然得付錢!讓我告訴你——」她挨上來,手裡還胡亂揮舞著菜刀,迪克急忙舉起手杖。她見狀返身沖到廚房,拿來一柄切肉刀,外加一把小斧子。 這情形可不是好玩的——奧古斯汀是個強壯的婦人,要解除她的武裝得冒很大的風險,且可能造成嚴重後果——倘若傷害了一個法國公民,就會纏上一大堆法律糾紛。為了嚇唬她,迪克朝尼科爾喊道: 「給警察局打電話。」隨後,他指著奧古斯汀的武器說:「就憑這些就可以把你抓起來。」 「哈一哈!』」她狂笑著,然而卻不再往前逼進了。尼科爾給警察局打了電話,聽到的卻是和奧古斯汀的怪笑如出一轍的可怕的聲音。她聽到了一串嘟噥聲和含糊不清的詞句——線忽然就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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