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菲茨傑拉德 > 夜色溫柔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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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真希望有根煙抽,」麥基斯克平靜地說,「眼下這個更重要。」 「他瞭解那個圈子的事情,你不這樣認為嗎,艾伯特?」 她突然沒了聲音。那個戴珍珠項鍊的女子也來到水裡,同她的兩個孩子會合。此時,艾貝·諾思從水下像一座火山島似地冒出來,將其中一個孩子舉起放在自己肩上。這孩子既害怕又高興地大聲喊叫,但那女子只是恬靜地看著,沒有笑容。 「是他的妻子嗎?」蘿絲瑪麗問。 「不是,她是戴弗夫人。他們不住在旅館。」她直勾勾的眼光,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女子的臉龐。過了一會,她倏地轉向蘿絲瑪麗。 「你以前到過國外嗎?」 「到過,我在巴黎上的學。」 「哦!那你也許懂得,你要是想在這兒玩得舒心,那就得設法結識一些真正的法國名門。這些人能有什麼長進呢?」她用左肩膀朝海岸指指,「他們只是三五成群地四處閒逛。當然,我們有推薦信,我們在巴黎見到了法國所有第一流的藝術家和作家。那讓人多高興。」 「想必也是。」 「你可知道,我丈夫就要寫完他的第一部小說了。」 蘿絲瑪麗說:「噢,是嗎?」她井不很在意這些事兒,她只是想,這麼熱的大,她母親能否睡得著。 「小說與《尤利西斯》一書的思想有關,」麥基斯克夫人接著說,「所不同的是,我丈夫表現的是一百年,而不是二十四小時之內的事①。他表現一個老朽的法國貴族,並把他放到機械時代中加以比較——」 -------- ①喬伊斯的長篇小說《尤利西斯》上要敘述了三個都柏林人一大之內的生活和感情活動。 「嗨,看在上帝分上,瓦奧萊特,別見到一個告訴一個,」麥基斯克提出抗議,「我不想在小說出版前就傳得沸沸揚揚。」 蘿絲瑪麗遊回到岸邊,她把浴巾披到酸疼的肩膀上,再次躺在陽光下。戴騎師帽的男子手只拿著一瓶酒和幾隻玻璃杯,從這頂遮陽傘走到那頂遮陽傘。不一會,他和他的朋友鬧得更歡,湊得更近了。此刻,那些遮陽傘連成了一片。她猜想有人在辭行,這大概是他們在海灘上的最後一次聚會了。甚至孩子們也知道喧鬧聲是從那遮陽傘下發出的,都轉身朝那邊張望。在蘿絲瑪麗看來,這一切都與那個戴騎師帽的男子有關。 中午時分,熾熱的氣流籠罩著大海和天空,甚至五英里遠處白帶子般的戛納市也漸漸模糊起來,恍如一道清新、涼爽的幻景。一艘旅鶇鳥式的船隻從外側黝黑的大海馳來,橫著靠近一塊海灘。似乎這廣闊的海岸到處死氣沉沉,唯獨在那透過遮陽傘的陽光下,紅紅綠綠的色彩和嘰嘰喳喳的聲音傳達出生活的氣息。 坎布恩朝她走來,在幾步遠的地方站住腳。蘿絲瑪麗閉上眼睛,裝作睡著。接著她微微睜開眼睛,濛濛隴隴地看到兩根模糊的柱子——兩條腿。那人想躲進一塊雲彩投到沙灘上的陰影裡,但那塊雲彩在如灼如烤的天穹中飄走了。這時蘿絲瑪麗真的睡著了。 她醒來時全身大汗淋漓,她發現海灘上已空空蕩蕩,只有那個戴騎師帽的男子在收最後一把遮陽傘。蘿絲瑪麗睡眼惺。恰地躺著,他走過來說: 「我打算走之前來叫醒你。一下子曬得太黑沒有好處。」 「謝謝。」蘿絲瑪麗低頭看到自己曬成深紅色的大腿,不禁叫道:「天哪!」 她快活地大笑起來,想邀他一塊聊聊,但迪克·戴弗已帶著一頂帳篷和一把海灘遮陽傘走向一輛停著的汽車,於是她就下水去沖洗身上的汗珠。他走回來,把耙子、鏟子和篩子收到一起,塞到一塊岩石的裂縫裡。他朝海灘四下巡視一番,看是否遺漏了什麼東西。 「請問現在幾點了?」蘿絲瑪麗問。 「大概一點半了。」 他們一起面對大海,眺望了片刻。 「這時辰不壞,」迪克·戴弗說,「這不是一天中最糟糕的時辰。」 他看著她,她一時覺得自己生活在他眼中那片明亮的藍色世界裡,這意念十分強烈和自信。他扛起最後一包雜物向汽車走去,蘿絲瑪麗也上岸,抓起浴衣抖了抖,徑直走回旅館。 03 她們走進餐廳時將近兩點了。強烈的光線穿過戶外搖曳的樹枝射進來,空無一人的餐桌上晃動著一片斑駁的樹影。兩個侍者,一邊收拾餐具,一邊用意大利語大聲交談。她們一進來,那兩人便住了口,隨即給她們端來一份普通的午間客飯。 「我在海灘墜入愛河了。」蘿絲瑪麗說。 「愛上誰了?」 「先是迷上了一大群可愛的人,後來愛上了一個男子。」 「你跟他說話了嗎?」 「只說了幾句。淡紅色頭髮,很英俊。」她狼吞虎嚥地吃著飯,「不過他已經結婚了——事情多半是這樣。」 母親是她最好的朋友,總是盡心盡意地指點她,這種狀況在演藝界也許並不少見,但需要指出的是,埃爾西·斯皮爾斯夫人這麼做並非為補償她自己所遇到的挫折。她生活中並沒有什麼個人的苦楚或怨恨——她兩次稱心如意地結婚,又兩次守寡,但每經歷一次,她那心悅誠服的禁欲主義情感就愈加深厚。她的一個丈夫曾當過騎兵軍官,另一個是軍醫。他們對她都有些影響,而她想要把這些影響完全轉移給蘿絲瑪麗。她從不放縱蘿絲瑪麗,她要讓她長得健壯;她也毫不吝惜自己的辛勞和熱心,要在蘿絲瑪麗身上培養一種理想主義。眼下,她已多少接受了這種理想主義,並學會用自己的眼睛來看世界。因而,當蘿絲瑪麗還是個「單純的」孩子時,她就得到由她母親的愛心和她自己組成的雙層外殼的保護。她少年老成,不信任那些淺薄。浮誇和平庸的人,然而,由於蘿絲瑪麗在電影界一舉成名,斯皮爾斯夫人覺得該讓她在精神上斷奶了。即使這種生氣勃勃的、多少有點心氣浮躁、好高騖遠的理想主義將會關係到與她無關的一些事物,她也會由此感到高興而不是憂傷。 「那麼,你喜歡這個地方了?」她問道。 「要是我們認識那些人就有趣了。這兒還有另外一些人,但他們沒多大意思。他們認出了我,得,不管我們去哪兒,大家都看過《老爸的女兒》這部片子。」 斯皮爾斯夫人等著她這股自負的激情平靜下來,隨後,她平平淡淡地說:「噢,這倒提醒了我,你什麼時候去看望厄爾·布雷迪?」 「我想,要是你休息好了的話,今天下午就可以去。」 「你去吧,我不想去了。」 「那明天再說吧。」 「我要你自己去。路並不遠,何況你又不是不會講法語。」 「媽,難道就沒有我不必做的事嗎?」 「哦,好吧,那就晚些時候去,不過要在我們走之前。」 「好的,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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