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菲茨傑拉德 > 了不起的蓋茨比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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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那樣,」我局促不安地說。 他笨手笨腳地把繡花被單扯來扯去,想把它從床上拉下來,接著就硬邦邦地躺下去——立刻就睡著了。 那天晚上一個顯然害怕的人打電話來,一定要先知道我是誰才肯報他自己的姓名。 「我是卡羅威一」我說。 「哦!」他似乎感到寬慰,「我是克利普斯普林格。」 我也感到寬慰,因為這一來蓋茨比的墓前可能會多一個朋友了。我不願意登報,引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所以我就自己打電話通知了幾個人。他們可真難找到。 「明天出殯,」我說,「下午三點,就在此地家裡。我希望你轉告凡是有意參加的人。」 「哦,一定,」他忙說,「當然啦,我不大可能見到什麼人,但是如果我碰到的活。」 他的語氣使我起了疑心。 「你自己當然是要來的。」 「呃,找一定想法子來。我打電話來是要問……」 「等等,」我打斷了他的活,「先說你一定來怎麼樣?」 「呃,事實是……實際情況是這樣的,我目前待在格林威治這裡朋友家裡,人家指望我明大和他們一起玩。事實上,明天要去野餐什麼的。當然我走得開一定來。」 我忍不住叫了一聲「嘿」,他也一定聽到了,因為他很緊張地往下說: 「我打電話來是為了我留在那裡的一雙鞋。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讓男管家給我寄來,你知道,那是雙網球鞋,我離了它簡直沒辦法。我的地址是B·F……」 我沒聽他說完那個名字就把話筒掛上了。 在那以後我為蓋茨比感到羞愧——還有一個我打電話去找的人竟然表示他是死有應得的。不過,這是我的過錯,因為他是那些當初喝足了蓋茨比的酒就大罵蓋茨比的客人中的一個,我本來就不應該打電話給他的。 出殯那天的早晨,我到紐約去找邁耶·沃爾夫山姆。似乎用任何別的辦法都找不到他。在開電梯的指點之下,我推開了一扇門,門上寫著「囗字控股公司」,可是起先裡面好像沒有人,但是,我高聲喊了幾聲「喂」也沒人答應之後,一扇隔板後面突然傳出爭辯的聲音,接著一個漂亮的猶太女人在裡面的一個門口出現,用含有敵意的黑眼睛打量我。 「沒人在家,」她說,「沃爾夫山姆先生到芝加哥去了。」 前一句話顯然是撒謊,因為裡面有人已經開始不成腔地用口哨吹奏《玫瑰經》。 「請告訴他卡羅威要見他。」 「我又不能把他從芝加哥叫回來,對不對?」 正在這時有一個聲音,毫無疑問是沃爾夫山姆的聲音,從門的那邊喊了一聲「斯特拉」。 「你把名字留在桌上,」她很快地說,「等他回來我告訴他。」 「可是我知道他就在裡面。」 她向我面前跨了一步,開始把兩隻手氣衝衝地沿著臀部一上一下地移動。 「你們這些年輕人自以為你們隨時可以闖進這裡來,」她罵道,「我們都煩死了。我說他在芝加哥,他就是在芝加哥。」 我提了一下蓋茨比的名字。 「哦……啊!」她又打量了我一下,「請您稍……您姓什麼來看?」 她不見了。過了一會,邁耶·沃爾夫山姆就莊重地站在門口,兩隻手都伸了出來。他把我拉進他的辦公室,一面用虔誠的口吻說在這種時候我們大家都很難過,一面敬我一支雪茄煙。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他說,「剛剛離開軍隊的一名年輕的少校,胸口掛滿了在戰場上贏得的勳章。他窮得只好繼續穿軍服,因為他買不起便服。我第一次見到他是那天他走進四十三號街懷恩勃蘭納開的彈子房找工作。他已經兩天沒吃飯了。『跟我一塊吃午飯去吧。』我說。不到半個鐘頭他就吃了四塊多美元的飯菜。」 「是你幫他做起生意來的嗎?」我問。 「幫他!我一手造就了他。」 「哦」 「是我把他從零開始培養起來,從陰溝裡撿起來的。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個儀錶堂堂、文質彬彬的年輕人,等他告訴我他上過牛勁,我就知道我可以派他大用場。我讓他加入了美國退伍軍火協會,後來他在那平面地位挺高的。他一出馬就跑到奧爾巴尼①去給我的一個主顧辦了一件事。我們倆在一切方面都像這樣親密,」他舉起了兩個肥胖的指頭,「永遠在一起。」 -------- ①奧爾巴尼(Albany),紐約州首府。 我心裡很納罕,不知這種搭檔是否也包括一九一九年世界棒球聯賽那筆交易在內。 「現在他死了,」我隔了一會才說,「你是他最知己的朋友,因此我知道今天下午你一定會來參加他的葬禮的。」 「我很想來。」 「那麼,來就是啦。」 他鼻孔裡的毛微微顫動,他搖搖頭,淚水盈眶。 「我不能來……我不能牽連進去。」他說。 「沒有什麼事可以牽連進去的。事情現在都過去了。」 「凡是有人被殺害,我總不願意有任何牽連。我不介入。我年輕時就大不一樣——如果一個朋友死了,不管怎麼死的,我總是出力出到底。你也許會認為這是感情用事,可是我是說到做到的——一直拼到底。」 我看出了地決意不去,自有他的原因。於是我就站了起來。 「你是不是大學畢業的?」他突然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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