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菲茨傑拉德 > 了不起的蓋茨比 | 上頁 下頁
三二


  她猶疑不定一她的眼光哀訴似地落在喬丹和我的身上,仿佛她終於認識到她正在於什麼——仿佛她一直並沒打算幹任何事,但是現在事情已經幹了,為時太晚了。

  「我從來沒愛過他。」她說,但看得出很勉強。

  「在凱皮奧蘭尼時也沒愛過嗎?」湯姆突然質問道。

  「沒有。」

  從下面的舞廳裡,低沉而悶人的樂聲隨著一陣陣熱氣飄了上來。

  「那大我把你從『甜酒缽』①上抱下來,不讓你鞋子沾濕,你也不愛我嗎?」他沙啞的聲音流露著柔情,「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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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甜酒缽,遊艇的名字。

  「請別說了。」她的聲音是冷淡的,但是怨尤已從中消失。她看看蓋茨比。「你瞧,傑。」她說,可是她要點支煙時手卻在發抖。突然她把香煙和點著的火柴都扔到地毯上。

  「啊,你的要求太過分了!」她對蓋茨比喊道,「我現在愛你——難道這還不夠嗎?過去的事我沒法挽回。」她無可奈何地抽抽噎噎哭了起來。「我一度受過他——但是我也愛過你。」

  蓋茨比的眼睛張開來又閉上。

  「你也愛過我?」他重複道。

  「連這個都是瞎話,」湯姆惡狠狠地說,「她根本不知道你還活著。要知道,黛西和我之間有許多事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倆永遠也不會忘記。」

  他的話刺痛了蓋茨比的心。

  「我要跟黛西單獨談談,」他執意說,「她現在太激動了……」

  「單獨談我也不能說我從來沒愛過湯姆,」她用傷心的聲調吐露道,「那麼說不會是真話。」

  「當然不會是真話。」湯姆附和道。

  她轉身對著她丈夫。

  「就好像你還在乎似的。」她說。

  「當然在乎。從今以後我要更好地照顧你。」

  「你還不明白,」蓋茨比說,有點慌張了,「你沒有機會再照顧她了。」

  「我沒有機會了?」湯姆睜大了眼睛,放聲大笑。他現在大可以控制自己了。「什麼道理呢?」

  「黛西要離開你了。」

  「胡說八道。」

  「不過我確實要離開你。」她顯然很費勁地說。

  「她不會離開我的!」湯姆突然對蓋茨比破口大駡,「反正決不會為了一個鳥騙子離開我,一個給她套在手指上的戒指也得去偷來的鳥騙子。」

  「這麼說我可不答應!」黛西喊道,「啊呀,咱們走吧。」

  「你到底是什麼人?」湯姆嚷了起來,「你是邁耶·沃爾夫山姆的那幫狐群狗黨裡的貨色,這一點我碰巧知道,我對你的事兒做了一番小小的調查——明天我還要進一步調查。」

  「那你盡可以自便,老兄。」蓋茨比鎮定地說。

  「我打聽了出來你那些『藥房』是什麼名堂。」他轉過身來對著我們很快地說,「他和這個姓沃爾夫山姆的傢伙在本地和芝加哥買下了許多小街上的藥房,私自把酒精賣給人家喝。那就是他變的許多小戲法中的一個。我頭一趟看見他就猜出他是個私酒販子,我猜的還差不離哩。」

  「那又該怎麼樣呢?」蓋茨比很有禮貌地說,「你的朋友瓦爾特·蔡斯和我們合夥並不覺得丟人嘛。」

  「你們還把他坑了,是不是?你們讓他在新澤西州坐了一個月監牢。天啊!你應當聽聽瓦爾特議論你的那些話。」

  「他找上我們的時候是個窮光蛋。他很高興賺幾個錢,老兄。」

  「你別叫我『老兄』!」湯姆喊道。蓋茨比沒搭腔,「瓦爾特本來還可以告你違犯賭博法的,但是沃爾夫山姆嚇得他閉上了嘴。」

  那種不熟悉可是認得出的表情又在蓋茨比的臉上出現了。

  「那個開藥房的事兒不過是小意思,」湯姆慢慢地接著說,「但是你們現在又在搞什麼花樣,瓦爾特不敢告訴我。」

  我看了黛西一眼,她嚇得目瞪口呆地看看蓋茨比,又看看她丈夫,再看看喬丹——她已經開始在下巴上面讓一件看不見可是引人入勝的東西保持平衡,然後我又回過頭去看蓋茨比——看到他的表情,我大吃一驚。他看上去活像剛「殺了個人」似的——我說這話可與他花園裡的那些流言蜚語毫不相干。可是一刹那間他臉上的表情恰恰可以用那種荒唐的方式來形容。

  這種表情過去以後、他激動地對黛西說開了,矢口否認一切,又為了沒有人提出的罪名替自己辯護。但是他說得越多,她就越顯得疏遠,結果他只好不說了,唯有那死去的夢隨著下午的消逝在繼續奮鬥,拼命想接觸那不再摸得著的東西,朝著屋子那邊那個失去的聲音痛苦地但並不絕望地掙扎著。

  那個聲音又央求要走。

  「求求你,湯姆!我再也受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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