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菲茨傑拉德 > 了不起的蓋茨比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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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收下了。我本來今晚準備穿的,可是它胸口太大,非改不可。衣服是淡藍色的,鑲著淡紫色的珠子。二百六十五美元。」 「一個人肯幹這樣的事真有點古怪,」另外那個姑娘熱切地說,「他不願意得罪任何人。」 「誰不願意?」我問。 「蓋茨比。有人告訴我……」 兩個姑娘和喬丹詭秘地把頭靠到一起。 「有人告訴我,人家認為他殺過一個人。」 我們大家都感到十分驚異,位先生也把頭伸到前而,豎起耳朵來聽。 「我想並不是那回事,」露西爾不以為然地分辯道,「多半是因為在人戰時他當過德國間諜。」 三個男的當中有一個點頭表示贊同。 「我也聽過一個人這樣說,這人對他一清二楚,是從小和他一起在德國長大的。」他肯定無疑地告訴我們。 「噢,不對,」第一個姑娘又說,「不可能是那樣,因為大戰期間他是在美國軍隊裡。」由於我們又傾頃向於聽信她的話,她又興致勃勃地把頭伸到側面。「你只要趁他以為沒有人看他的時候看他一眼。我敢打賭他殺過一個人。」 她眯起眼睛,哆嗦了起來。露西爾也在哆嗦。我們大家掉轉身來,四面張望去找蓋茨比。有些人早就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需要避諱的事情,現在談起他來卻這樣竊竊私語,這一點也足以證明他引起了人們何等浪漫的遐想了。 第一頓晚飯——午夜後還有一頓——此刻開出來了,喬丹邀我去和花園那邊圍著一張桌子坐的她的一夥朋友坐在一起。一共有三對夫婦,外加一個陪同喬丹來的男大學生,此人死了白賴,說起話來老是旁敲側擊,並且顯然認為喬丹早晚會或多或少委身於他的。這夥人不到處轉悠,而是正襟危坐,自成。體,並且儼然自封為莊重的農村貴族的代表——東卵屈尊光臨西卵,而又小心翼翼提防它那燈紅酒綠的歡樂。 「咱們走開吧,」喬丹低聲地講,這時已經莫名其妙地浪費了半個鐘頭,「這裡對我來說是太斯文了。」 我們站了起來,她解釋說我們要去找主人。她說她還從來沒見過他,這使她頗感局促不安。那位大學生點點頭,神情既玩世不恭,又悶悶不樂。 我們先到酒吧間去張望了一下,那兒擠滿了人,可蓋茨比並不在那裡。她從臺階上頭向下看,找不到他,他也不在陽臺上。我們懷著希望推開一扇很神氣的門,走進了一間高高的哥特式圖書室,四壁鑲的是英國雕花橡木,大有可能是從海外某處古跡原封不動地拆過來的。 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戴著老大的一副貓頭鷹式眼鏡,正醉醺醺地坐在一張大桌子的邊上,迷迷糊糊目不轉睛地看著書架上一排排的書。我們一走進去他就興奮地轉過身來,把喬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你覺得怎麼樣?」他冒冒失失地問道。 「關於什麼?」 他把手向書架一揚。 「關於那個。其實你也不必仔細看了,我已經仔細看過。它們都是真的。」 「這些書嗎?」 他點點頭。 「絕對是真的——一頁一頁的,什麼都有。我起先還以為大概是好看的空書殼子。事實上,它們絕對是真的。一頁一頁的什麼——等等!我拿給你們瞧。」 他想當然地認為我們不相信,急忙跑到書櫥前面,拿回來一本《斯托達德演說集》卷一①。 -------- ①約翰·斯托達德(John Stoddard,1850—1931),美國演說家,著有《演說集》十卷。 「瞧!」他得意洋洋地嚷道,「這是一本地地道道的印刷品。它真把我蒙住了。這傢伙簡直是個貝拉斯科①。真是巧奪天工。多麼一絲不苟!多麼逼真!而且知道見好就收——並沒裁開紙頁。你還要怎樣?你還指望什麼?」 -------- ①大衛·貝拉斯科(David Belasco,1850--1931),美國舞臺監督,以佈景逼真聞名。 他從我手裡把那本書一把奪走,急急忙忙把它放回書架的原處,一面嘰咕著說什麼假使一塊磚頭被挪開,整個圖書室就有可能塌掉。 「誰帶你們來的?」他問道,「還是不請自到的?我是有人帶我來的。人多數客人都是別人帶來的。」 喬丹很機靈,很高興地看著他,但並沒有答話。 「我是一位姓羅斯福的太太帶來的,」他接著說,「克勞德·羅斯福太太。你們認識她嗎?我昨天晚上不知在什麼地方碰上她的。我已經醉了個把星期了,我以為在圖書室裡坐一會兒可以醒醒酒的。」 「有沒有醒?」 「醒了一點,我想。我還不敢說。我在這兒剛待了一個鐘頭。我跟你們講過這些書嗎?它們都是真的。它們是……」 「你告訴過我們了。」 我們莊重地和他握握手,隨即回到外邊去。 此刻花園裡篷布上有人在跳舞。有老頭子推著年輕姑娘向後倒退,無止無休地繞著難看的圈子;有高傲的男女抱在一起按時髦的舞步扭來扭去,守在一個角落裡跳——還有許許多多單身姑娘在跳單人舞,或者幫樂隊彈一會兒班卓琴或者敲一會兒打擊樂器。到了午夜歡鬧更甚。一位有名的男高音唱了意大利文歌曲,還有一位聲名狼藉的女低音唱了爵士樂曲,還有人在兩個節目之間在花園裡到處表演「絕技」,同時一陣陣歡樂而空洞的笑聲響徹夏夜的天空。一對雙胞胎——原來就是那兩個黃衣姑娘——演了一出化裝的娃娃戲,同時香擯一杯杯地端出來,杯子比洗手指用的小碗還要大。月亮升得更高了,海灣裡飄著一副三角形的銀色天秤①,隨著草坪上班卓琴鏗鏘的琴聲微微顫動。 -------- ①指大杯座星斗。 我仍然和喬丹·貝克在一起。我們坐的一張桌上還有一位跟我年紀差不多的男子和一個吵吵鬧鬧的小姑娘,她動不動就忍不住要放聲大笑。我現在玩得也挺開心了。我已經喝了兩大碗香棋,因此這片景色在我眼前變成了一種意味深長的、根本性的、奧妙的東西。 在文娛節目中間休息的時候,那個男的看著我微笑。 「您很面熟,」他很客氣地說,「戰爭期間您不是在第一師嗎?」 「正是啊。我在步兵二十八連。」 「我在十六連,直到一九八年六月,我剛才就知道我以前在哪兒見過您的。」 我們談了一會兒法國的一此陰雨、灰暗的小村莊,顯而易見他就住在附近,因為他告訴我他剛買了一架水上飛機,並且準備明天早晨去試飛一下。 「願意跟我一塊去嗎,老兄?就在海灣沿著岸邊轉轉。」 「什麼時候?」 「隨便什麼時候,對你合適就行。」 我已經話到了嘴邊想問他的名字,這時喬丹掉轉頭水朝我一笑。 「現在玩得快話吧?」她問 「好多了。」我又掉轉臉對著我的新交,「這對我來說是個奇特的晚會。我連主人都還沒見到哩。我就住在那邊……」我朝著遠處看不見的的籬笆把一揮。「這位姓蓋茨比的派他的他司機過來送了一份請帖。」 他朝我望了一會兒,似乎沒聽懂我的話。 「我就是蓋茨比」他突然說 「什麼!」我叫了一聲,「噢,真對不起。」 「我還以為你知道哩,老兄。我恐怕不是個很好的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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