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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並駕齊驅的那納·薩伊布和巴勞·洛相互保持著沉默,但腦袋裡卻裝著同一門心思。這次從溫迪亞山脈的那一邊,他們帶回來的不再僅僅是希望,而是確信,確信會有無數的印度人加入他們的行列。整個印度中央高原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縱然英國的兵力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分佈再廣,也無力抗擊暴動兵如野火燎原般的初期進攻。他們的殫精竭慮必將使暴動迅速擴展開來,不久,沿海一帶的印度人就會瘋狂地築起一道攻不可破的防線,使皇家軍隊潰不成軍。

  同時,那納·薩伊布還想著命運居然如此巧妙地把莫羅又交到他手裡。上校終於離開了讓他無處下手的加爾各答。從今以後,他的一舉一動都將在大頭人的密切注視之下。他決不會想到那個叫卡拉加尼的人會把自己引入溫迪亞山這片荒野之中,在那裡,將不會再有人幫他逃過那納·薩伊布的酷刑,大頭人對他早已恨之入骨。

  巴勞·洛對那個孟加拉人與那納之間的談話一無所知。直到在臨近堂蒂的一個地方,趁馬匹停下來喘氣的機會,那納·薩伊布才低聲地告訴他:

  「莫羅已經離開了加爾各答,他要去孟買。」

  「去孟買的路,」巴勞·洛大聲叫道,「將一直延伸到印度洋岸!」

  「去孟買的路,這次,」那納·薩伊布回答,「將終止在溫迪亞山!」

  這句話把一切都言盡了。

  馬隊重新上路,稍後便沖進了內比達河谷邊緣的大片樹林裡。

  這時已是淩晨五點。天色漸漸發白。那納·薩伊布和巴勞·洛帶著他們的人馬來到了水流急湍的納祖爾河邊,逆流而上就可到達村落。馬匹則停在這個地方,交給兩個古恩德人看管,它們將被帶到就近的一個村子裡。

  其餘的人跟在兄弟倆後面,在急流中搖搖晃晃地往上爬。

  四周靜悄悄的,夜晚的寧靜還沒有被清晨的聲響打破。

  突然,寂靜中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又是幾聲。同時,聽到有人在大喊:

  「哇!好極了!前進!」

  一個軍官帶著五十來名皇家軍隊的士兵出現在堂蒂村落的山坡上。

  「開槍!不能跑掉一個!」他又大聲喊道。

  一排子彈幾乎直頂著古恩德人射過來,那納·薩伊布和他哥哥就在其中。

  五六個印度人應聲倒下,其餘的人則重新跳回納祖河的急流往下逃,很快便消失在森林邊緣的樹叢裡。

  「那納·薩伊布!那納·薩伊布!」英國人大叫著也追進了急流。

  這時,一個被子彈擊中要害的人掙扎著站起來,伸手指向英國士兵:

  「打死侵略者!」他用可怕的聲音大喊了一聲後,又重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那名軍官走近屍體,問道:

  「他是那納·薩伊布嗎?」

  「是他,」隊伍中的兩名士兵回答,他倆曾在坎普爾的駐軍裡呆過,因此對大頭人的模樣十分清楚。

  「現在,去追其餘的人!」軍官大聲命令。

  士兵們於是紛紛沖進那片森林去追趕逃走的古恩德人。

  部隊剛剛消失在樹叢裡,這時,從堂蒂村落的那個山頭上突然閃出來一個人影。

  原來是「漂泊的火焰」,她纏著一條長長的褐色布帶,腰間系著根繩子。

  前一天晚上,這個瘋女人無意之中充當了這支英軍小分隊的嚮導。這天,她回到河谷後,憑著一股直覺,她又不知不覺地去了堂蒂村落。但這次,這個得到大家公認的啞巴居然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他不是別人,正是坎普爾罪大惡極的劊子手!

  「那納·薩伊布!那納·薩伊布!」她的嘴裡不停地念叨著這個名字,似乎憑著一種不可解釋的預感,大頭人的形象重新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軍官聽到這個名字時不禁被嚇了一跳。他帶著小分隊緊緊地跟著那個瘋女人一直來到堂蒂村落。但她一路上似乎根本就沒有看見他,也沒有看見他的士兵。難道被懸賞捉拿的大頭人就藏在這裡嗎?軍官作了一番必要的部署之後就率軍把守在納祖爾急流邊,一直等到天亮。當那納·薩伊布和他的古恩德人出現在那裡時,等待他們的是一陣掃射,好幾個人倒在了地上,其中就有原印度兵暴動的大頭子。

  當天,孟買總督就收到了一封關於這場激戰的電報。這則具有轟動性的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座印度半島,被各大報紙競相刊印出來。因此,莫羅上校也在五月二十六日這天從安拉阿巴德的《新聞報》上得知了這件事。

  看來,那納·薩伊布的死不值得人們再去懷疑了。他的身份已經得到了驗證,報刊上的文章說得很有道理:「印度王國再也不用擔心這位殘忍的大頭人還會繼續造禍於民了,他的罪孽行徑已經得到了血的報應。」

  那個瘋女人離開堂蒂村落之後,又沿著納祖爾的急流往下走。她那雙驚恐的眼睛,似乎是一團無聲的火焰,猛地就會把她整個人都點燃。嘴裡仍在機械地念著大頭人的名字。

  她終於來到躺著那幾具死屍的地方。走到那個被兩名勒克瑙士兵辨認過的屍體前,她停了下來。死人那張憤怒的臉好像仍在威脅著什麼。這個一生只為報仇的人死後似乎依然有滿腔的仇恨。

  瘋女人屈下膝來,把兩手放在那具彈痕累累的屍體上,任鮮血浸濕了纏腰布帶的褶紋。她久久地注視著他,而後站起身來,搖著頭慢慢地走回納祖爾的急流中。

  但這時,「漂泊的火焰」又重新恢復了她慣有的冷漠,而且再也不念叨那納·薩伊布這個可憎的名字了。

  第二部

  第一章 我們的「避暑療養站」

  「大自然無與比擬的傑作!」礦物學家哈魯伊用以概括南美洲安第斯山系的這句妙語,借來形容人類尚無法確切測得其高度的喜馬拉雅群山,不是更為合適嗎?

  這也正是我初見到喜山雄奇的所在時產生的感覺,莫羅上校、奧德上尉、邦克斯和我將在此駐留幾個星期。

  「這些山峰不但高不可測,而且人跡難至,因為海拔太高、頂部空氣稀薄,難以滿足呼吸的需要,人的機體因而無法運作。」工程師告訴我們說。

  這是一道由花崗岩、片麻岩、雲母片岩構成的遠古天塹,橫亙2500公里,從東經72度跨至東經95度,覆蓋了阿格拉與加爾各答兩個英屬省區,以及不丹和尼泊爾兩個王國——這是一條平均高度超出勃朗峰1/3的山系,自下而上分為三個特色各異的地段:其一海拔約5,000英尺,氣候較低部平原溫和,冬季盛產小麥,夏季富植水稻;其二高約5,000至9,000英尺,春季到來冰雪即可消融;海拔9000至25,000英尺的地段為第三個分區,縱使在夏季,陽光也對這裡的滿地堅冰無可奈何,——這是地球的一個巨形腫脹,計有11個山口將它縱穿而過,其中的幾個高達20,000英尺,這些要道經常被雪崩遮斷、山洪攔隔或是遭冰川的侵襲,從印度一邊過往西藏必須付出萬分艱辛的代價。——這是一帶時而拱圓為巨大穹頂,時而夷平得似好望角的「台桌山」的綿延峰巔,七八個頂尖的山峰中,有幾個是活火山,構成了科戈拉、吉姆那,岡熱等溫泉的源頭,杜基亞與金汕君嘎兩峰都在7,000米以上,迪奧敦嘎峰、達瓦加利裡峰、乍姆拉裡峰分別為8,000米、8,500米、8,700米,而埃維雷斯特峰則高達9,000米,人若登到這絕頂之上,視線所及處將是整個法國的面積。——最後,這是一堆在地面高度上決不負於兩個阿爾卑斯山的疊加或是比利牛斯山與安第斯山的累壓的雄偉高山。總之,就是這個地形隆起,讓那些最無畏的登山家可能永遠也無法征服,就是它,被人們稱作「喜馬拉雅」!

  這座宏偉神殿的底部梯階覆滿了茂密的森林。可以看到棕櫚龐大家族裡的各個成員,再往高處,它們則讓位於大片的橡樹、柏樹與青松,或是為豐茂的竹林和其他草本植物替代。

  除了這些細節以外,邦克斯還告訴我們:儘管印度這面山坡上,冰雪的最下限在4,000米左右,雪線在北坡西藏那邊卻高達6,000米。這是由於南風攜帶來的水汽被喜山巨大的屏障阻隔住了。因此,對面的山坡直到15,000英尺的海拔高度上還建有村莊,到處是大麥田和優質的草場。而那些牧場,照當地人的說法,一夜之間就能被青草鋪滿。

  在山體的中部地段,有代表性的飛禽是孔雀、山鶉、野雞、大鴇、鵪鶉等。此外,山羊與綿羊數量眾多。高部地段只有野豬、羚羊、野貓等動物,因為地面上植物稀少,僅限於極地植物區系中幾個微不足道的品種,鷹是此處唯一翱翔在空中的飛鳥。

  然而奧德上尉意欲捕殺的,可不是這些。若僅為了繼續狩獵尋常動物,這個內姆羅德(聖經故事中諾亞的後代,以愛好打獵及驍勇著稱,傳說他是巴比倫帝國的創立者)何必要到喜馬拉雅山區來呢?對他來說,最為幸運的是此地不會缺少大的食肉動物,值得使用自己的盎菲爾德槍和炸裂彈。 (十九世紀中葉使用的一種殺傷力較大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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