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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這時,斯托爾和卡魯特正忙著補充燃料和儲水。在道路的左側流淌著一條小溪,正好可以補足所需的用水量,而旁邊的樹林又提供了足夠裝滿煤水車的木柴。帕拉紮爾德先生也和每天一樣忙個不停,一邊收拾著這天晚飯的餐桌,一邊開始尋思第二天的菜單。

  天色尚未黯淡。莫羅上校、邦克斯、馬克·雷爾中士和我來到小溪邊散步。清澈透明的溪流使此刻仍然讓人窒息的空氣略見涼爽。太陽還沒有西下。透過樹葉間的空隙,我們看見一點一點聚集在天邊的大團雲朵被陽光的照射染成藍墨水的顏色。這些又厚又沉又密實的烏雲似乎自身裝有馬達一樣,再大的風都休想把它們吹動。

  我們一直在溪邊閒聊到八點左右。邦克斯不時地站起身來走到離宿營地不到四分之一英里遠的那片林間空地,以便能有一個更寬闊的視野。但當他走回來時,不無憂慮地直搖頭。

  最後一次,我們陪著他一同前去察看天色。這時,榕樹林裡已十分陰暗。站在林間的那塊空地上,我看見一片寬廣的平原向西一直延伸到幾乎連綿的山丘腳下,此時,山丘已經和烏雲混作一團,變得模糊不清。

  天地間寧靜得可怕。參天的榕樹葉居然紋絲不動。這可不是詩人們頻繁吟唱的熟睡中的大自然;而是一個病人沉重的睡眠。空氣中似乎凝結著某種壓力。我想最好的比喻是一個裝滿蒸汽的蒸汽鍋爐,隨時會因過大的壓力而爆炸。

  爆炸迫在眉睫。

  事實上,醞釀著暴風雨的烏雲已經高高地掛在天空,這種景象通常在平原地區出現,巨大的曲形輪廓顯得十分生硬。它們似乎不斷地在膨脹,融合成體積更龐大的雲塊,但始終圍作一團。顯然,它們很快就會化解成唯一的一塊密度在不斷增大的烏雲。因為那些小塊的附加的烏雲在某種吸引力的作用下,已經相互碰撞著、推動著、撕咬著消失成模糊的一團。

  大約在八點半時,一條呈銳角之字形長達兩千五百米到三千米的閃電劃破了那團烏雲。

  六十五分鐘之後,我們聽見了第一聲雷鳴。轟隆隆的雷聲一直持續了大約十五分鐘。只有剛才那樣的閃電才會帶來這樣可怕的雷聲。

  「二十一公里,」邦克斯看了看手錶後說道,「這幾乎是能被聽見的最遠的雷。暴風雨一旦發作,說來就來。我們別等了。朋友們,回去吧。」

  「奧德上尉怎麼辦呢?」馬克·雷爾中士問道。

  「聽到雷聲,他自然會回去的,」邦克斯回答,「我希望他是這樣。」

  五分鐘後,我們回到了營地,坐在客廳前面的陽臺上。

  第十二章 三重火

  印度和巴西的某些地區一樣,——比如裡約熱內盧,——是地球上遭受暴風雨襲擊最多的地方。在法國、英國和德國這些歐洲國家,一年中有閃電雷鳴的時間不過二十天,而在印度半島上,這個數字要超過五十。

  大致的氣象狀況就是這樣。而在六月四日這天,根據已出現的各種情形,我們肯定會遇上一場異常猛烈的暴風雨。

  一回到蒸汽屋,我立即看了看氣壓計。水銀柱已經驟然降低了兩寸,——從二十九寸降到二十六寸。(大約為七百三十毫米)。

  我讓莫羅上校也注意到了這個變化。

  「我真為還呆在外面的奧德上尉和他的夥伴們擔憂。」他答道,「暴風雨說來就來,天色已晚,林子裡越來越黑。而且打獵的人總是不知不覺地越走越遠。他們怎麼能在一片漆黑之中找到回營地的路呢?」

  「這些瘋子!」邦克斯說道,「他們根本就不明白道理!顯而易見,他們當時就不該離開!」

  「或許是這樣,邦克斯,但既然他們已經出去了,」莫羅上校答道,「就應該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能夠回來。」

  「難道沒有什麼信號可以標明我們所在的位置嗎?」我問工程師。

  「有,」邦克斯回答,「我們可以點亮車頭的電燈,它發出的強光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被看見。我這就去接通電源。」

  「邦克斯,這主意妙極啦。」

  「您覺得我是不是該出動找找奧德上尉?」中士問道。

  「不用,我的雷爾,」莫羅上校答道,「你不但找不著他,反而自己也會迷路。」

  邦克斯開始點車燈了。蓄電池被派上了用場,電源接通,鋼鐵巨獸的兩隻眼睛很快就像車頭燈一樣放射出兩道強烈的光束,穿過黑暗的榕樹林。在這樣漆黑的夜晚,這兩束電光肯定能照到很遠的地方,指引我們的獵人重新回到營地。

  這時突然刮起一陣猛烈的颶風。它掀倒了榕樹的樹梢,被吹彎的樹枝低低地垂向地面,在一根根的榕樹柱子之間呼嘯而過的風就象穿梭在管風琴木殼裡那些宏亮的音管之間一樣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颶風來勢迅猛。

  被風刮落的枯枝和樹葉像暴雨般一瀉而下,鋪滿了路面。落到蒸汽屋的屋頂時發出哀怨的聲音,然後又繼續滑落在地。

  我們不得不躲進客廳,關上所有的窗戶,不過雨仍還沒有降下來。

  「這是一種『托方』現象」邦克斯說。

  印度人管這種來勢兇猛而且急遽的颶風叫「托方」,它給山區帶來的災難尤其嚴重,所以當地人對颶風總是畏懼三分。

  「斯托爾!」邦克斯對機械師喊道,「你把轉塔上的窗戶都關好了嗎?」

  「關好了,邦克斯先生,」機械師回答,「您放心吧。」

  「卡魯特在哪兒?」

  「他剛在煤水車裡給水箱加水。」

  「明天,我們只消撿撿地上的木柴就可以了!這風倒是個好伐木工,幫我們幹了不少活!斯托爾,保持蒸汽爐裡的氣壓,然後回去休息吧。」工程師說道。

  「好的,我這就去。先生。」

  「水箱裝滿了嗎,卡魯特?」邦克斯問道。

  「對,邦克斯先生,」司爐工回答,「儲水箱現在已經裝滿了。」

  「太好了!回去吧!回去吧!」

  機械師和司爐工很快便回到了第二節車廂。

  這時,天邊不斷地有閃電出現,帶電的烏雲相互撞擊,發出沉悶的轟隆隆的響聲。颶風並沒有使空氣變得涼爽,而是像剛從爐口出來一樣炙熱得發燙。

  愛德華·莫羅先生、馬克·雷爾、邦克斯和我又從客廳走回陽臺。抬頭望去,那茂密的榕樹枝葉顯現在天空中的輪廓仿佛是用精細的黑色花邊鑲嵌的圖案。每當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幾分鐘後便能聽到轟隆的雷聲。前一陣的雷聲餘音未絕,新的一片迴響又不絕於耳。於是這種深沉的低音連綿不斷,從中又不時冒出生硬的爆炸聲,呂克萊斯曾形象地把它比作撕紙片時聽到的尖銳刺耳的聲音。

  「怎麼暴風雨還沒把他們帶回來呢?」莫羅上校問。

  「或許是因為,」中士回答,「奧德上尉和他的夥伴們已經在樹林裡找到了避雨的地方,比如在樹洞或岩洞裡,明天早上才回來!不管怎樣,我們會一直在這裡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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