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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那些鱷魚通常都離人遠遠的,大概是被朝聖者的喧嘩聲嚇壞了。令人害怕的倒不是這些野獸,而是那些潛入水中四處遊行的壞人,他們抓住在水裡洗澡的婦女和孩子,把他們拖走,搶他們戴在身上的首飾。據當地人說,有一個壞傢伙頭戴假面具,長期以來一直扮裝成一隻假鱷魚,靠這個危險而又有利可圖的職業,他確實發了筆小財。但一天這個傢伙被一隻真正的鱷魚吃掉了,人們只看見他蒙著皮面的腦袋漂在河面上。」

  另外,確實也有心甘情願到恒河來尋死的宗教狂人,而且死法頗為講究。他們往自己身上套一串開著口的空瓶,河水漸漸湧入空瓶,他們也慢慢地在岸邊信徒的一片歡呼聲中沉入河底。

  剛朵拉很快把我們帶到享有盛名的曼芒卡石階前。那裡,層層迭迭的擺放著焚屍用的柴堆,上面焚燒著那些對未來生活抱著各種顧慮的虔誠信徒的屍體。在這個神聖的地方,信徒們狂熱地崇拜著火化,焚屍柴堆日夜不息地燃燒著。邊遠地區的富貴人家一旦感到自己患了重病,不再有治癒的可能就會讓人把自己抬到貝納勒斯。這是因為在印度人的心目中,貝納勒斯毫不異議是到「另外一個世界」去的最佳出發點。如果這個死人生前只犯了一些可以寬恕的小錯,那麼他的靈魂會被曼芒卡上空的煙霧一直帶到極樂世界裡。相反,如果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罪人,那麼他的靈魂首先必須投生到某個即將出世的婆羅門身上。另外還應知道的是在他的第二生中,如果他一直恪守規範,那麼就不會再有第三次化身,從此他可以被獲許分享婆羅門天國裡的幸福。

  這一天餘下的時間我們都呆在城裡,遊覽主要的建築和陰暗而且裝飾得怪裡怪氣的阿拉伯式店鋪。裡面通常賣的是用料考究的平紋細布和一種叫做「坎科布」的金繡絲綢,它是貝納勒斯主要的工業產品之一。街道非常整潔,但和所有熱帶地區的城市街道一樣,十分狹窄。然而即使到了陰涼處,空氣也同樣熱得令人窒息。於是對我們的那幾個似乎沒什麼抱怨的轎夫,我很是同情。

  不過,這些窮鬼可以借此機會賺幾個盧比,這足以使他們的勇氣和力量都倍增。但有一個印度人,或許是個孟加拉人,卻顯得與眾不同。他的目光十分銳利,從面容看上去很狡詐,而且在整個遊覽途中,一直肆無忌憚地跟在我們身後。

  在曼芒卡臺階下船時,我曾在與邦克斯的交談中,不留意地大聲說到莫羅上校的名字。這個目視著我們的剛朵拉靠岸的孟加拉人,聽見後不禁全身發抖。我本沒有太注意這件事,但當我發現他像密探一樣始終緊緊地跟蹤我們之後,我突然回想起那個情景。不時,他的身影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但不一會兒,他又重新出現在我們的身前或身後,他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敵人呢?我不知道,但他無疑是對莫羅上校這個名字很有感覺的一個人。

  我們乘坐的轎子不久就停在寬大的臺階旁,一百級臺階從河岸一直通向高高的奧朗·澤布清真寺。

  以前的信徒全都模仿羅馬的教民,跪著爬臺階。維什努廟就是修建於那個時代,而後又被征服者的清真寺取代。

  我本想爬上這座清真寺的一個尖塔俯瞰貝納勒斯,那兩個高達一百三十尺的尖塔,直徑卻還不足工廠裡一根普通的煙囪,圓柱狀的塔身上環繞著一條螺旋形的樓梯。不過如今它們已禁止攀行也是不無道理的。因為兩座尖塔明顯地已經偏離垂直方向,比比薩斜塔傾斜得還厲害,總有一天它們會倒塌落地。

  離開奧朗·澤布清真寺後,我又發現那個孟加拉人在門口等著我們。這一次,我雙眼死盯著他,他在我的直視下垂下了目光。在讓邦克斯注意到這事情之前,我想先看看這個人的詭秘行跡是否還會持續下去,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在貝納勒斯這座奇妙無比的城市裡聳立著成百上千的佛塔和清真寺。而在那些金碧輝煌的宮殿當中,最漂亮的一座毫無疑問屬￿那格浦爾國王。事實上沒有多少印度人會不來聖城走一遭,而且他們總是把來貝納勒斯的日期定在隆重的梅拉宗教節日期間。

  在可供支配的這幾個小時中,我不可能野心勃勃地想遊完所有的建築。於是我有所選擇地參觀了供奉著西瓦神位的比凱什瓦廟,廟裡有口井上蓋著一塊不成形狀的石頭,它被看成印度神話中最為兇殘的一位神仙的部分肢體,據說井裡的水有奇跡般的功效。另外,我還參觀了曼卡爾尼卡,即通常說的聖泉,在泉水裡洗澡的信徒是婆羅門的最大財源。接著,我還去了曼·芒迪爾,那是兩百年前由阿克巴爾皇帝修築的觀象臺,像大理石般的儀器其實都是用石頭做成的。

  我還聽說在貝納勒斯有一座遊客們不會放過的猴宮。一個巴黎人自然應該想到他會在那座植物園裡的籠子前看見自己原來的模樣。但事實並非如此。

  猴宮其實是坐落在近郊的一所寺廟,即杜爾加·庫恩德。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九世紀,屬￿城裡最古老的建築之一。那些猴子並不像傳聞的那樣被關在用鐵棍圍起來的籠子裡,而是在庭院裡自由地遊來蕩去,從一座牆跳到另一座牆,爬到高大的芒果樹頂或者是爭食遊人帶給他們的炒貨,那是他們非常貪吃的食物。那裡和別處一樣,婆羅門充當著杜爾加·庫恩德的衛士,從遊人身上撈取錢財,這無疑使婆羅門成為印度非常賺錢的一個職業。

  炎熱的天氣自然使我們感到疲憊不堪,傍晚時分,我們打算回自己的蒸汽屋。午飯和晚飯我們都是在塞克羅爾這座英國城裡最好的一家旅館吃的,但那裡的飯菜使我們非常想念帕拉紮爾德先生的手藝。

  當剛朵拉又來到臺階前準備把我們帶回恒河右岸時,我再一次看見那個孟加拉人站在離剛朵拉兩步遠的地方,一個印度人劃著一條小船在岸邊等他。他上了船。難道他想過河一直跟著我們回到宿營地嗎?這實在是太可疑了。

  「邦克斯,」我再也按捺不住,指著那個孟加拉人低聲對他說,「這個密探一直跟在我們後面……」

  「我已經看出來了,」邦克斯平靜地答道,「我想是您無意之中說出莫羅上校的名字,引起了他的警覺。」

  「那麼,我們是不是……?」我說道。

  「不!讓他去吧。最好不要讓他知道自己已被覺察……何況,他已經不再那裡了。」邦克斯對我說。

  確實如他所言,那個孟加拉人乘坐的小船已經消失在陰暗的恒河上川流不息的各種船隻間。

  接著,邦克斯轉身問我們的船工:

  「你認識那個人嗎?」他假裝無所謂地問道。

  「不,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船工回答。

  夜幕終於降臨了。成百上千艘飄著彩旗,掛著五彩燈籠,滿載著歌手和樂師的船隻在同樣也花枝招展的河流上交錯而行。左岸的天空中閃耀著絢爛多姿的焰火,這使我想起我們與天國近在咫尺,這些焰火是何等榮耀。總之,眼前這番無與倫比的景象實在難以描繪。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在夜晚舉行這樣一個所有階層的印度人都參加的節日,它看來似乎是臨時安排的。當節日的焰火熄滅時,剛朵拉已經停在了河對岸。

  一切宛如夢幻。它和曇花一現的火焰一樣,只在頃刻間照亮天際,便稍縱即逝。我在前文中已經提到過信仰多神教的印度人供奉著大大小小的神仙聖人共三億位。那麼即使把一年分成小時,分鐘和秒,也不夠給每一位神仙祝聖的。

  當我們趕回宿營地時,莫羅上校和馬克·雷爾已經回來了。邦克斯於是問中士在我們出去的這段時間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沒有,」馬克·雷爾乾脆地答道。

  「你們沒看見什麼可疑的人嗎?」

  「沒有,邦克斯先生。您是否是懷疑……」

  「我們在遊覽貝納勒斯時一直被人監視,」工程師解釋道,「我可不喜歡被人監視!」

  「那個密探是……」

  「一個孟加拉人,他聽到莫羅上校的名字後就開始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們。」

  「他想幹什麼?」

  「我不清楚,馬克·雷爾。但我們一定要保持警惕,小心行事!」

  「我們會的,」中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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