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儒勒·凡爾納 > 征服者羅比爾 | 上頁 下頁


  把學會主席和秘書的這一共同行動說成「談話」,這確實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其實他們爭吵得很激烈,起因當然還是他們由來已久的競爭。

  「不,先生,不!」菲爾·埃文思反復說道,「如果當初我有幸擔任了韋爾頓學會的主席,這樣的醜事永遠永遠也不會發生。」

  「要是您真的有幸擔任了主席,您又能怎麼辦?」普呂當大叔問。

  「我不等他張開口,就把這個侮辱全體公眾的人的話頭給打斷。」

  「我覺得,好像只有等人開口講話了,您才有打斷他的可能。」

  「在美國可不是這樣,先生,在美國可不是這樣!」

  這兩個人一邊酸溜溜地互相回敬,一邊穿街走巷地往前走,走過了好幾個街區,離他們的住處越來越遠。要繞一個大圈才能回到家裡。

  弗裡科蘭一直跟在後邊。看到主人走到了這麼荒僻的地方,他汗始感到擔心。聽差弗裡科蘭可不喜歡這些地方,尤其是現在已是夜半時分。是的,夜色濃重,夜空中只有一彎新月,新的一輪「連續28天的工作日」才剛剛開始。

  弗裡科蘭左右張望著,看看是不是有可疑的人在窺伺他們。果然,他發現那五六個彪形大漢好像一直在盯著他們。

  弗裡科蘭本能地向主人靠近。可他又沒有膽量去打斷他們的談話,生怕他們怪罪於他。

  總之,韋爾頓學會的主席和秘書朝費爾蒙公園方向走過來純屬偶然。他們根本就沒意識到這是在往哪裡走,在激烈的爭論中,他們走上了那座著名的大鐵橋,走過了舒依基爾河,一路上只遇到幾個晚歸的行人,最後來到一片開闊地。這片開闊地,一邊是寬廣的草地,一邊是成蔭的嘉木,也正因為如此才使這個公園成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去處。

  到了這種地方,本來就讓聽差弗裡科蘭嚇得心驚肉跳,而現在那五六個人影也跟在他身後過了舒依基爾河大橋。他睜大眼睛,瞳孔已大到虹膜的邊緣了,而兩條腿卻發軟,身子也越縮越小、仿佛他有軟體動物和某些節肢動物所特有的收縮本領。

  聽差弗裡科蘭是個地地道道的膽小鬼。

  這是一個真正的南卡羅萊納州(美國東部的一個州)黑人,長著一個愚蠢的腦袋,一副矮弱瘦小的身子,剛滿21歲。也就是說,他從來沒有當過奴隸,甚至連奴隸家庭出身也算不上,可他卻並不因此而更加有出息。他既饞又懶,喜歡裝腔作勢,且膽小得出奇。他給普呂當大叔當差已經三年了,有上百次差點被攆走,把他留下來僅僅是因為怕再找一個說不定會比他更糟。既然被捲進一個時刻準備去冒險的主人的生活中,他就必須隨時準備面對無數個會對他如鼠的膽子進行嚴重考驗的機會。不過也有些補償:大家都不太挑剔他的嘴饞,也不挑剔他的懶惰。唉!聽差弗裡科蘭,要是你能未卜先知就好啦!……

  弗裡科蘭當初為什麼不留在波士頓姓斯內福的那家人那裡替他們幹呢?他們本來是打算去瑞士旅行的,可是就在他們要動身時,卻聽說那邊有塌方,於是就放棄了旅行計劃。難道對弗裡科蘭最合適的不就是這種人家嗎?哪裡是普呂當大叔那樣的膽大包天的人家啊!

  不管怎樣,他呆了下來。主人也終於習慣了他的毛病。而且他也並非一無是處:雖然他出身黑奴,講話卻不像黑奴——可別小看這一點,什麼也沒有那種濫用主有代詞和動詞不定式的可惡而莫名其妙的語言更令人討厭。

  總之,弗裡科蘭是個膽小鬼,鐵證如山。他確定像俗話所說的那樣,「如月亮一般膽小」。

  說起這個,如果有人要對強加給這位金髮的費貝(費貝(Phoibe),即希臘神話中的阿爾忒密斯(Artemis),宙斯之女,太陽神阿波羅的妹妹,月亮女神)、溫柔的塞萊娜 (塞萊娜(Selene),希臘神話中太陽神赫裡奧斯(Helios)的妹妹,月亮女神)、光輝燦爛的阿波羅的純潔的妹妹所作的如此侮辱性的比喻提出抗議,那是再有理由不過的。人們有什麼權利指責這顆衛星怯懦呢?自從盤古開天地她就一直正面直視著地球,從未背過臉去。

  不管怎樣,這時——馬上就到午夜了——那一彎「蒼白的。備受誣衊的」新月已經開始西沉,消失各公園高高的枝梢後面。月光透過樹枝在地面投下一些七零八落的斑點,使樹林下面倒顯得不那麼黑暗。

  這樣反倒更便於弗裡科蘭用目光搜索四周。

  「啊喲!這幫壞蛋!他們一直在那兒,而且他們還越來越靠近了。」

  他沉不住氣了,於是走近主人說:

  「主人大叔。」

  他是這樣叫他主人的,韋爾頓學會的這位主席要他這麼叫。

  這時兩位對頭的爭論正值高潮,雙方都在說讓對方「到一邊兒呆著去吧」,於是弗裡科蘭就這麼粗暴地被打發到一邊呆著去!」

  他們你瞪著我,我瞪著你,越說普呂當大叔就越往前走。說著說著,他們穿過了費爾蒙公園空無一人的草地,越走離舒依基爾河和回城必走的那座鐵橋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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