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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不管怎麼說,當務之急,還是採取措施保住牲畜,的確如此,狂風陣陣掃蕩,將圈棚草項掀掉,要趕緊修好。餘下的羊和牛馬,數日在露天棚裡受凍,有些凍死了。他們不得不在凜冽的寒風中好歹重新蓋上棚頂。只好捨棄靠大路的外側牲口棚,拆下草頂,覆蓋到另一部分圈棚上。

  馬克卡蒂全家的住房也未能倖免。一天夜裡,閣樓坍塌,住在上面的西姆不得不搬下來。然而,上面覆雪太重,怕梁木吃不住,頂棚也有塌毀的可能,必須用厚木板側立著支住。

  已經到了暮冬,但嚴寒卻未稍減,2月份同1月份一樣冷,平均氣溫低到攝氏零下20度。他們呆在農場裡,就好比遭受海灘的人,流落到北極的岸邊,冬季盼不到頭。更糟的是,冰排引起卡申河水氾濫,會造成更大的災害。

  不過也要說一句,食物倒無需擔心,肉萊都不缺,凍死的牲畜:奶牛和綿羊,在冰雪裡很好保存,儲備還相當豐富。家禽雖然死得多些,豬卻耐寒,僅僅豬肉就能保證長時間食用。至於取暖,泥炭所餘不多,要節省,每天去拾些埋在雪中被狂風吹折的樹枝,也就夠用了。

  再說,他們父子已經磨煉,身體健壯,頂得住惡劣的氣候。就連我們的小男孩,也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勁頭。兩個女人,馬丁娜和凱蒂,同大家一起幹活兒,也都挺住了。小貞妮一直呆在密封嚴實的房間裡,像溫室的一株花木在生長。唯獨老祖母狀態明顯不佳,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也無起色,身體病痛又加上精神憂煎。她看到兒孫的未來岌岌可危,實在承受不了,真替全家人發愁。

  到了4月份,氣溫漸漸恢復正常,升到零上。然而,要融化凍土屋,還要等待5月份的暖和天氣,播種已經過了節氣,太晚了。也許飼草還能長得豐茂吧?至於糧食作物,肯定成熟不了。因此,他們考慮,最好不要白白浪費種子,乾脆集中力量栽種蔬菜,10月末就能收穫,尤其大量栽種馬鈴薯,而馬鈴薯能使農村免遭饑荒的恐怖。

  積雪融化之後,土地會是什麼樣子呢?無疑冰凍層深達五、六尺,那已不是鬆軟的土壤,而是像花崗石一般堅硬了。犁鏵怎麼能豁開呢?

  時間不得不推遲,至5月下旬再開始耕種。太陽仿佛喪失了熱力,積雪融化得非常緩慢,而在本郡的山區,要到6月份雪才能化完。

  農戶都普遍決定放棄糧食作物,只栽種馬鈴薯。凱爾文農場這樣做,羅金漢莊園的其他農場也一樣。這種措施不僅在凱裡郡,而且擴展到西愛爾蘭各郡,芒斯特省也像康諾特和阿爾斯特省。只有倫斯特省大地的冰凍化得快,播種還可望有收成。

  這樣一來,佃戶遭到重創之後,不得不拼命修整土地,爭取給蔬菜生產創造好條件。在凱爾文農場,馬丁先生父子缺少牲口,耕地十分艱巨。只有一匹馬和一頭驢配套,可以用來拉犁,滾子和平耙。不過,他們一天干12個小時,經過數日把活兒搶出來。終於栽種了30英畝馬鈴薯,卻又擔心冬季來得早而前功盡喪。

  可是,愛爾蘭多山地的各郡,又鬧了同一種災害。6月末,烈日炎炎,融化山坡大片積雪。芒斯特省溪流密佈,也許比其他省份受害大,就拿凱裡郡來說,山洪爆發釀成災害。許多河流氾濫成災,大片地區被淹,多少房屋被激流沖毀,使居民無家可歸。洪水突然襲來。這些可憐的人徒然等待救援。牲畜幾乎全被淹死,莊稼也毀掉了,千辛萬苦的勞動,全部付之東流!

  在凱裡郡,羅金漢莊園一部分土地被卡申河水淹沒。農場方圓兩三英里一片汪洋,變成湖泊,這種狀況持續了半個月;洪水洶湧,沖走連根拔起的樹木、板棚的殘骸、鄰居的屋頂,大水破壞的各種漂流物,還有牲畜屍體:農民損失了數百頭牲畜。

  洪水一直漫延到凱爾文農場,倉房和牲口棚,幾乎沖毀。儘管極力搶救,也只保住幾頭豬,其餘牲畜都被沖走了,住房雖然沒有掀起來,但也不同程度地損壞,因為大水漲到房基才停止,而且一整夜滾滾洪流威脅房屋。

  總之,給這地方的最後一擊,最可怕的災難,就是這裡栽種馬鈴薯的河谷地完全沖毀了。

  馬克卡蒂一家站在門口,從未面臨如此巨大的苦難,前途從未如此淒慘。面臨的困境無法擺脫這些不幸的人生已成問題。有人若是要求馬丁先生向國家付銳,向地主付租,他怎麼回答呢?

  佃農的負擔的確很重,佃農接待收稅官也好,接待收租人也罷,總是眼看著自己的辛苦錢大部分進入他們的腰包。如果說地主要付30萬英鎊地產稅,60萬英鎊的濟貧捐的話,那麼農民落到個人頭上的租稅更是不堪其負,要繳納修路費、過橋費、警察費、司法費、監獄費、還要服勞役,總額高達一百萬英鎊,這還僅僅指愛爾蘭而言。

  繳納苛捐雜稅,如果收成好,一年還有點余富,也就是說好年景的時候,佃農已經負擔很重了,還得留下錢交地租。如果土地貧瘠冬季氣候惡劣,夏天又發大水,整個地區遭災;那麼半空就要升起收回土地和饑餓的幽靈,佃農怎麼辦呢?收租的還照樣按時來收租,收租人一過,最後的節餘一掃而光……這就是馬丁·馬克卡蒂所遭遇的境況。

  小把戲來到這裡頭一段時間所度過的歡樂時刻,如今安在呢?現在沒活兒幹了,大家不再勞動,一家人憂心忡忡,圍著眼看著要垮掉的老祖母。

  況且,這場大災大難,毀掉了本郡的大部分地區。因此,從1881年初冬各地就爆發了「抵制運動」,也就是激烈的農業罷工,以便阻止土地出租或耕種——毫無成效的辦法,只會同時導致佃農和地主破產。通過這種方式,愛爾蘭並不能擺脫封建制度的壓榨,土地也不能在公平的條件下歸還給佃農,同樣,也不能廢除地主所有制的有害規定!

  然而,受貧困打擊的那些鄉,騷亂愈演愈厲。凱裡郡首當其衝,多種集會甚囂塵上,要求自治的鼓動分子明火執仗,高舉土地同盟會的旗幟走遍全郡。去年,巴涅爾先生受到三個選區的擁護。

  馬道克不顧妻子的和母親的極大擔心,毫不猶豫地全力投入這場運動,他頂著風寒,餓著肚子,什麼也阻擋不住,從一個村鎮跑到另一個村鎮,大力宣傳,以便讓佃農達到共識,一致拒絕交地租,在撤銷租類後阻止土地出租,馬丁先生和西姆拉也拉不住他;況且,他們本人,又何嘗不同意他的觀點呢?原因很明顯,他們辛勞的結果,還是一貧如洗,眼看被趕出全家經營多久的凱爾文農場。

  這期間,當局知道在大災之年,農民很容易起來鬧事,就採取了防範措施。總督急忙下令,防備民族主義分子可能組織的暴動。「山區保安隊」在鄉村巡邏,任務就是協助執達吏及其助手,必要的話,還要強行驅散集會,逮捕愛爾蘭警察署列入黑名單的狂熱分子。顯而易見,馬道克此刻沒有被捕,那也不要多久就得加入被捕者之列。愛爾蘭駐紮——這個詞很恰當——三萬名士兵,人民怎麼對付得了這種制度呢?

  可以想見,馬克卡蒂一家終日該是多麼提心吊膽!大路上一傳來腳步聲,馬丁娜和凱蒂就嚇得臉色煞白,老祖母也抬起頭來,繼而重又垂在胸前。莫不是警察奔農場而來,要抓馬道克,也許還要抓他父親和兄弟?……

  馬丁娜不止一次懇求她長子,千萬不要採取同盟會主要成員相威脅的措施,城裡已經大肆逮捕,很快就要波及農村。而馬道克又能到哪兒躲藏呢?到海濱岩洞裡避難,去密林中藏身,在愛爾蘭這樣的冬季,想都不要想。再說,馬道克也不願離開他妻子和女兒,他就算在警察監視松點兒的北方郡找到安全的地方,又能如何,他沒有錢把凱蒂接去,也維持不了生計。民族主義分子的錢櫃,儘管收入高達二百萬,也不夠發動反對地主階級的起義。

  因此,馬道克還呆在農場,哪怕等警察追來搜查再逃走。因此,他們要注意大路上的來往車輛行人。小把戲和伯爾克在周圍轉悠,只要有人接近半英里遠,就會馬上發出警報。

  此外,馬道克特別擔心的,還是聖誕節時,帳房先生要來收租。

  迄今為止,馬丁·馬克卡蒂一直能交上租子,農場的收入不夠,就加上前幾年的一點積蓄,只有那麼一兩次,他請求寬限幾天,以便湊足租金,好說歹說才得到允許,可是今天,他到那兒去籌措錢呢?牲畜全死了,積蓄也被苛捐雜稅吃光,什麼也沒有剩下,還拿什麼去賣錢呢?

  我們並沒有忘記,羅金漢莊園主是個英格蘭貴族,他從未來過愛爾蘭。即使這個地主對佃戶,有寬厚之心,可是他既不認識他們,也就無從關心,他們也同樣無法向他求助。在這種情況下,二地主約翰·艾登代理經營莊園,這個二地主也住在都柏林,極少接觸佃戶,只派人按時收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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