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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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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說貧民學校 格裡普回到學校,認為有必要讓奧包德金先生注意卡凱爾及其同夥的行為。他絕不談他們怎麼捉弄他,其實大多時候他都視而不見。不談這些,而是關於小把戲及其所受的欺侮。這回他們做得太出格,如果沒有格裡普的干預這孩子現在就成為一具屍體,在索爾特希爾海灘上隨波浪翻滾。 格裡普所得到奧包德金先生的全部回答,只是點了點頭而已。他應當明白,這類事情與收支帳目毫不相干。見鬼!大帳本不可能開闢一欄登記打了幾拳,再開闢一欄登記踢了幾腳!算得再好,也不過添加三個石塊和五隻金翅鳥。奧包德金先生作為校長,固然有責任注視本校學生的行為,但是他作為帳房先生,只能將本校學監打發走。 從那天起,格裡普就決意不讓小把戲離開他的左右,也絕不讓這孩子獨自去大房間;他外出時,就把他鎖在頂樓裡,他的被保護人在那裡至少是安全的。 夏天幾個月過去了,到了九月份,北方各郡的城鄉就入冬了,而上愛爾蘭地區的冬季,大雪、寒風、風暴和濃霧輪番肆虐,是由大西洋風從冰天雪地的北美洲吹向歐洲的。 戈爾韋灣兩側有山作屏障,就像夾在冰山之間,沿岸氣候十分惡劣。對於既沒有煤炭,也沒有泥炭的人家來說,白天很短,夜晚特別漫長。也不必大驚小怪,貧民學校裡的溫度很低,也許奧包德金先生的房間除外吧……假如校長帳房完生不是在很熱的房間,他那墨水缸裡的墨水怎麼能保持液體狀態呢?……他簽名不是沒寫完花飾就會凍住了嗎? 這時不去街上,路上檢一切能與氧結合而發出熱量的東西,更待何時呢。資源大貧乏,不妨承認,只能拾點樹上折下來的枝子、丟在住戶門前的炭渣、窮人在卸貨碼頭爭搶漏出來的煤屑。貧民學校的學生就是忙著拾這些東西,而拾者又何其多也! 我們的小男孩也投入這種艱苦的勞動,每天他都帶回點燒柴。這總歸不是乞討來的。因此,爐膛好歹有點冒著濃煙的火苗,也只好將就了。全體學生衣衫襤褸,身子凍僵了,都擠在爐子周圍,大孩子自然占好位置,而爐上鍋裡則煮著晚飯。那是什麼晚飯啊!……麵包屑、爛土豆、幾塊還掛點肉絲的骨頭,這飯菜湯糟透了,只漂著幾點油星兒,就像葷湯的眼睛。 自不待言,爐火前一向沒有小把戲的位置,他也難得能分到一盤菜湯,老太婆把一鍋稀湯都留給大孩子。他們像餓狗一般撲上去;為了保住自己的一小份兒,都不惜張牙舞爪。 幸而格裡普急忙把這孩子拉回洞穴,把分給自己的每餐挑最好的給他吃。當然,頂樓上沒有火;不過,兩個人鑽進草鋪裡,緊緊靠在一起,也能抵禦寒冷,最後還能進入夢鄉,也許夢鄉裡溫暖些吧?……但原如此。 有一天,格裡普還真發了一筆小財。他沿著戈爾韋主要街道遊蕩,一位回到王家旅館的遊客求他去郵局寄一封信。格裡普跑完這趟差使,得了一枚嶄新的先令的賞錢。他給跑事兒得這點錢不算多,沒必要當成多大資本,絞盡腦汁是買國家公債還是投入企業。沒必要!如何投放是不言而喻的:大部分投入小把戲的胃裡。小部分投入自己的胃裡。因此,他買了配份兒的熟肉,享了三天口福,沒向卡凱爾和其他人透露一點風聲。這事可想而知,格裡普什麼也不想分給他們,因為他們有東西也從來想不到他。 此外,格裡普遇見住在王家旅館的那位遊客,是件特別幸運的事:那位可敬的紳士見他穿得太破,就從身上脫下一件很好的毛衣給了他。 不要以為格裡普打算留給自己穿。絕不會!他只想著小把戲。在他破衣爛衫裡穿上這件好毛衣,那也「太不像樣」了。 「小把戲貼身穿上,就像有皮毛保護的一隻綿羊。」這顆慷慨的心想道。 然而,小綿羊絕不讓格裡普為他舍出皮毛。二人推讓,爭論不休,最後想出雙方都滿意的解決辦法。 原來,那位紳士身體肥胖,他的毛衣能圍格裡普的身子兩圈。那位紳士個頭兒又高,他的毛衣能把小把戲從頭包到腳。這樣,長寬都拆下一部分,就可能多做出一件,兩個朋友都得利。求那酒鬼克裡老太婆拆開毛衣,再重新縫製,無異於請她扔掉煙斗。於是,格裡普坐在頂樓裡,集中全部智慧,自己動手改制。他給小把戲量了尺寸,顯示出他一雙巧手,做出一件像樣的毛衣。剩下來的只夠做一件背心,固然沒有袖子,但總歸是件背心,這就不錯了。 不用說,格裡普囑咐小把戲,要用破衣裳把毛衣遮蓋住,不讓其他人瞧見。他們若是發現,絕不會留給他,非撕爛不可。小把戲聽話了,在冬季最冷的日子裡,他如何讚賞這保暖的毛衣,我們就讓他去考慮吧。 多雨水的十月份過後,十一月給本郡帶來凜冽的寒風,寒風將空氣中的水分聚成雪。戈爾韋街道上的積雪有兩尺多厚。這就影響了每天去撿煤渣和泥炭。貧民學校裡人都凍僵了,爐灶裡沒有燒柴煤炭,同樣,胃這個爐灶也是空的,因為不是每天都生火做飯。 然而,這些衣衫襤褸的孩子還要頂寒風,冒大雪,沿街在馬路尋找,以供學校的需要。現在,從馬路石頭縫裡什麼也拾不到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挨門討要。當然,教區還是儘量幫助本區的窮苦人;可是在這苦難的時代,除了貧民學校,還有不少慈善機構都向教區伸手。 這些孩子從此落到挨門乞討的地步,居民的憐憫心只要還未完全泯滅,對他們就不會以白眼相待。不過也要承認,在大多情況下,他們還想再去討的時候,受到多麼粗暴的接待和威脅,也就只好空手而返…… 小把戲也不能不隨大溜兒,然而,他每次停在一戶人家的門口,拉了門錘之後,就感到門錘重重落到他胸口。於是,他不好意思伸手,只是問人家有沒有什麼差使交給他辦。他這樣至少避免了乞討的恥辱……有什麼差使交給這五歲的孩子,人家自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往往給他一塊麵包……他流著淚接過去。有什麼辦法呢?……肚子餓啊。 到了十二月,天氣更加嚴寒,又十分潮濕。鵝毛大雪下個不停。走在街上很難辨清路。下午三點鐘就得點亮路燈,淡黃色的燈光穿不透濃霧,就仿佛喪失了照明的功能。街上既沒有轎車也沒有板車行駛。行人寥寥,都匆匆趕回住所。小把戲冒著刺骨的寒風,眼睛凍得生疼,臉和手都凍青了,他緊緊抿住落層白雪的破衣裳,在街上跑著趕路…… 難熬的嚴冬終於結束。1877年頭幾個月,天氣不那麼惡劣了。夏季來得太早,六月份天氣就相當熱了。 現在,小把戲到了五歲半了。8月17日這天他運氣真好,拾到一樣東西,這事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後果。 晚上七點鐘,他沿著通克拉達赫橋的一條小街回學校,心想他在外面轉悠毫無所獲,回去肯定要挨訓。如果格裡普沒有保留點麵包,這一晚上兩個人就只好餓著肚子了。況且,這種情況也不是頭一回了,每天等待定時吃飯,有時就是一種推測。富人有這種定時吃飯的習慣,那再好不過,既然他們辦得到。可是,一個窮鬼,能吃就吃上點兒,「不行就不吃!」格裡普常這麼說,他以這種哲學格言果腹,已經習以為常了。 小把戲正走著,離學校還有二百步遠了,忽然絆到什麼東西,整個人兒摔倒在鋪石路上。他不是從高處摔下來的,倒也不疼。不過,他摔倒的當兒,絆腳的一件東西在他前滾走。那是一個粗陶大瓶,沒有破碎,幸而如此,否則會把他嚴重割傷。 我們的小男孩爬起來,摸索尋找四周,終於找到陶瓶,裡面裝有兩三加侖。瓶口有個軟木塞,只要拔出來,就會知道瓶裡裝的是什麼。 小把戲拔出木塞,裡面裝的好像是杜松子酒。 天哪,這麼多酒,夠所有這些窮孩子喝的,而這天,小把戲准能受到大家的熱烈歡迎。 街上寂靜無人,沒人看見,離學校也就只有三百步遠了。 然而,他卻產生種種念頭——這些念頭不會出現在卡凱爾及其同夥的頭腦裡。這瓶酒不屬他,這既不是慈悲的饋贈,也不是扔到垃圾堆的廢物,而是一件丟失的物品。毫無疑問,物主還要把它找到,這當然不大容易。不管怎麼說,他的良心告訴他,他無權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他是本能地懂得這一點,因為奧包德金先生同托恩皮潑一樣,從未教他什麼是誠實。幸而這種孩子的心天生就有。 小把戲撿了東西倒為了難,就決定去同格裡普商量;格裡普肯定設法物歸原主。不過,他抱著酒瓶上頂樓,關鍵是別讓那些小無賴瞧見:他們才不管什麼歸還原主呢。兩三加侖杜松子酒啊!……多大的意外收穫啊!……到了夜晚,一滴也剩不下……對於格裡普,小把戲就像對自己一樣有把握。格裡普不會動這瓶酒,他要把酒瓶藏在草鋪下,次日在這個街區找失主。必要的話,他們兩個就去挨家挨戶敲,這回可不是伸手乞討。 於是,小把戲走向學校,好不容易把酒瓶塞進破衣服裡,弄得鼓出一個大包。 也是不巧,他剛到門口,就被突然出來的卡凱爾撞上,來不及躲開了。卡凱爾一見是他,而且他獨自一人,便趁機跟他算索爾特希爾海灘上那筆帳,怪他當時招呼格裡普當幫手。 因此,卡凱爾撲向小把戲,感到他破衣服裡有個瓶子,就奪了過去。 「嘿!這是什麼?」他嚷道。 「這個!……這不是你的!」 「這麼說……是你的嘍?」 「不……也不是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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