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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現在他們熱烈地進行著工作。一月二十三日前後,船上的甲板已經鋪好一半了。到目前為止,火山頂上還沒有發生新的變化。火山口還噴射著水汽、煙火和白熱的岩石。但是在二十三日夜間,岩漿達到了火山第一層的表面,覆蓋在另一個火山錐上的帽狀火山錐不見了。只聽見天崩地裂的一聲響,居民們起初以為荒島炸開了,他們連忙從「花崗岩宮」裡跑出來。

  這時候大約是清晨兩點鐘。

  天空好像火燒似的。上面的火山錐——它是一堆高達一千英呎的岩石,重約億萬斤——被拋到地面上來,震動了荒島的整個地基。幸而這個火山錐偏向北邊,因此落在大海和火山之間的沙石和凝灰岩的平原上了。火山口擴大以後,噴向天空的火焰更加明亮;反射出來的光線照得滿天通紅。同時,一股岩漿的洪流從新的山頂湧了出來,像一條長長的瀑布直瀉下來,又好像花瓶裡的水盛得太滿,向外面溢出來似的。隨著岩漿,有成千的火舌沿著山坡直往下滾。

  「畜欄!畜欄!」艾爾通叫道。

  不錯,岩漿正是向畜欄流去的。新的火山口面向著東方,因此,島上的富饒地區、紅河的源頭和啄木鳥林馬上就要遭到毀滅了。

  移民們聽見艾爾通的叫喊以後,急忙向野驢的廄房跑去。大車馬上就套好了。人人都只抱著一個念頭,那就是:趕快到畜欄去,把關在那裡的牲口放出來。

  將近早上三點鐘的時候,他們來到了畜欄。受驚的摩弗侖羊和山羊大聲尖叫,說明它們的恐懼。已經有一股燃燒的物質和岩漿從山坡上傾瀉到牧場上來,一直流到柵欄旁邊。艾爾通打開大門,嚇慌了的牲畜向四面八方逃去。

  一個鐘頭以後,畜欄裡就充滿了沸騰的岩漿,它們使橫貫畜欄的河水化成一片蒸氣,房子像乾草似的燒光了。柵欄的木樁一根也沒有剩,完全認不出這裡曾經有過畜欄。

  要和這種災害進行頑抗,那簡直是開玩笑,甚至可以說是發瘋。面臨著自然界的巨大變動,人們是毫無辦法的。

  現在天已經亮了,這一天是一月二十四日。賽勒斯·史密斯和他的夥伴們想在回「花崗岩宮」以前,弄明白氾濫的岩漿大概要往哪一個方向流。從富蘭克林山起,地勢逐漸在東海岸傾斜下去,雖然有濃密的啄木鳥林隔著,恐怕岩漿的洪流還是會沖到眺望崗的高地上去的。

  「格蘭特湖會保護我們的。」吉丁·史佩萊說。

  「但願如此!」賽勒斯·史密斯簡單地回答了一句。

  居民們想到富蘭克林山較高的火山錐所墜落的那片平原上去,但是岩漿把他們攔住了。岩漿順著紅河河谷和瀑布河河谷分兩路流下來;流過的地方,把河水都蒸發了。要想跨過岩漿的洪流是不可能的,相反地,居民們只好往後撤退。火山去了頂以後,已經不像原來那樣了。上面代替古代火山口的是一片平頂,像桌面似的。南邊和東邊各有一個噴口,岩漿不斷從裡面湧出來,清清楚楚地形成兩股洪流。新火山口上冒起一片夾帶灰垢的煙塵,它們和大氣裡的密雲混合在一起,籠罩了整個的荒島。連成一片的雷鳴轟響著,很難分清這究竟是雷聲還是火山的轟隆聲。燃燒的石塊從火山口裡直射到一千多英呎高的上空,然後像開花彈似的爆炸了。一道道的閃電在和火山互相媲美。

  早上將近七點鐘的時候,居民們的陣地再也守不住了。於是他們就到啄木鳥林的邊緣去藏身。不僅是拋射出來的石塊像雨點般地落在他們的周圍,甚至沿紅河河谷流下來的岩漿也要切斷畜欄路了。最近的一排樹木著了火。樹脂突然被蒸發得響亮地爆裂開來。其他比較乾燥的樹木,在洪流裡還沒有炸裂。

  居民們又走上了畜欄路。他們走得很慢,時常回頭張望。由於地面傾斜,岩漿很快地往東流去,下層的岩漿剛剛凝固,跟著流來的沸騰岩漿馬上又淹沒了它們。

  這時候,紅河河谷的主要洪流造成的威脅愈來愈大了。這部分森林整個著了火,大股濃煙在樹梢上翻滾著,樹幹已經被岩漿吞沒了。

  居民們在離紅河河口半英哩左右的湖邊停下腳來。現在要決定生死存亡的問題了。

  賽勒斯·史密斯是慣於考慮重要問題的,同時他也知道,不管問題多麼嚴重,他的夥伴們聽了以後,也能經受得住。於是他說:「現在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湖水擋得住岩漿前進,這樣荒島上有一部分就可以保留下來,不致完全覆滅;另一種是洪流漫過整個的遠西森林,使地上一草一木都不剩;要是這樣,我們就沒有別的指望,只好在這些光禿禿的石頭上等死,如果荒島爆炸,也許我們的死期還要提前。」

  「既是這樣,」潘克洛夫叉著兩臂跺著腳說,「還要造什麼船呢?」

  「潘克洛夫,」賽勒斯·史密斯說,「我們一定要盡到最後的努力!」

  這時候岩漿的洪流吞沒了一部分美麗的樹木,從森林裡沖出一條道路,一直來到格蘭特湖的邊緣。這裡有一段高崗,要是它的體積再大一些,就可以擋住洪流前進的道路。

  「動手!」賽勒斯·史密斯大聲說。

  大家立刻領會了工程師的意思。他們是可以攔住洪流,讓它注到湖裡去的。

  居民們急忙向造船所跑去,拿了許多鏟子、鐵鍬和斧頭回來。他們利用泥土和倒下來的樹木,在幾個鐘頭之內築成一道三英呎高、幾百英呎長的堤防。忙到完工的時候,他們覺得似乎前後只不過幾分鐘。

  他們完成得恰是時候。岩漿不久就流到堤防腳下來了。它像洪水要漫過河岸似的氾濫起來。岩漿的來勢兇猛,彷佛想沖倒這道唯一可以阻擋它吞食整個遠西森林的障礙。但是堤防很牢固,緊張地相持了一會兒以後,洪流瀉入了二十英呎以下的格蘭特湖。

  居民們屏住了氣,一句話也不說,呆呆地看著這場水火之戰。

  這場水火之間的搏鬥是多麼壯麗的奇觀啊!筆墨怎麼能形容出這個驚心動魄的場面呢?沸騰的岩漿流進湖裡,使湖水蒸發成水汽,發出嘶嘶的響聲。蒸氣在空中盤旋直上,升到極高的地方,好像一個大鍋爐的汽門突然被打開似的。但是不管湖裡的水有多少,最後它總要乾涸的,因為湖水已經沒法補充了,而岩漿卻夾帶著白熱的物質源源不斷地流到湖裡來。

  第一股岩漿流進湖裡以後立刻就凝固了。它們堆積起來很快就高出水面。新的岩漿又瀉到它們的表面上,依次化成岩石,但是岩石離湖中心一步比一步近。這樣就堆成了一個突堤,看起來它們逐漸要把湖填滿了。湖水倒是氾濫不起來的,因為岩漿侵佔了它們的地盤,它們就蒸發成水汽了。到處是一片刺耳的嘶嘶聲。水汽被風吹走以後,像雨點般地掉在海裡。突堤愈來愈長,凝結的岩塊互相堆積在一起。過去平靜的湖面上,現在是一大堆熱氣騰騰的岩石,好像是上升的土地形成的一片寬廣的淺灘。要是在腦子裡虛構一幅這樣的圖畫:湖水正在被颶風掀起來的時候突然遇到暴寒而凍結起來,那麼就可以大致想像出這股不可阻擋的洪流注入湖內三小時以後的情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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