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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第二章 過去和現在

  「那就先講一講安泰基特大夫的故事吧。他的故事,是從馬蒂亞斯·桑道夫伯爵跳入亞得里亞海的時候開始的。

  「在警察射來的最後一陣槍林彈雨中,我跳入大海,安然無恙。夜色黑暗,沒人看見我。潮流把我卷向大海,即使想回岸邊也辦不到,更何況我根本不想回去。我寧願葬身海底,也不願再被抓到畢西諾城堡去槍斃掉。如果我死了,那就一了百了;萬一有幸活下來,人們倒會以為我已不在人世。那樣一來,將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我去完成正義的事業。這是我曾向紮特馬爾伯爵,向你父親,也向我自己發誓要完成……也一定要完成的事業啊!」

  「正義的事業?」皮埃爾問。他聽到這個意想不到的用詞,不禁眼睛一亮。

  「對,皮埃爾,這一事業你將來一定會瞭解。因為正是為了讓你加入到這個事業中來,我才把你救出拉居茲公墓的!你跟我一樣,是個死人!也跟我一樣,仍然活著!」

  聽到這席話,皮埃爾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他父親在畢西諾城堡上飲彈而亡的時候。

  「那時,在我面前,」大夫接著說:「是通向意大利海岸的茫茫大海。儘管我本領高強,也無法遊到彼岸去。除非上帝保佑,讓我遇到一塊海上飄浮物,或是碰巧有外國船隻救我上船,否則我就非死不可了。可是,當一個人身陷絕境時,他就會變得力大無比,只要有可能,他就會拼命掙扎,以求生還。」

  「起初,我一次次潛入水中,以避開最後射來的槍彈。後來,當我斷定不再會被發現時,便浮在水上,向大海遠處遊去。我單薄、貼身的衣著沒怎麼妨礙我泅水。」

  「大約是晚上九點半了。我估計,朝背離海岸的方向泅渡已有一個多小時。這時,我慢慢遠離了羅維尼澳港,港口的最後一點光亮在我的視線裡漸漸消失。」

  「我要遊到哪裡去?我的希望是什麼呢?不,我沒有任何希望,皮埃爾,可我卻感到身上有股堅韌不拔的毅力,有種非凡的堅強意志在支撐著我。我要奮力拯救的已不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我未來的事業了!如果這個時候有漁船途經這裡,我就會立即避入水中!在這條奧地利海岸線上,我可能會遇到不知多少個準備靠出賣我去領取賞金的叛徒啊!我還會遇上多少個卡爾佩納,才會碰到第一個安德烈·費哈托啊!」

  「一個小時過去了,一條小船突然出現在昏暗的夜色中,它從大海遠處駛來,順風滿帆地向海岸駛去。我疲憊不堪地躺在水面上,正本能地要翻身潛水,一見這是條駛向伊斯的裡亞港口的漁船,立即警覺起來!」

  「我緊盯著這條船。有個船員用達爾馬提亞語大聲喊叫,要求掉轉船頭。我立即潛入水中,船上的人並未發現我,卻在我的頭上掉頭往回開。」

  「實在憋不住了,我就浮出水面換氣,然後繼續往西遊。」

  「夜已漸深,風平浪靜,我只有任憑海底翻卷的長浪把我托向水面。」

  「就這樣,我時而泅水,時而休息,我遠離海岸後又一個小時過去了。我一心想達到目的,不管前途漫漫。要遊五十海裡才能橫渡亞得里亞海。是呀!我一定要遊過去!哦!皮埃爾,只有經過這樣的考驗,才能知道人的本領有多大!才能知道,一旦人的精神與體力相結合,會在我們身上產生多麼巨大的能量啊!」

  「我就這樣又堅持了一小時。亞得里亞海的這片水面上渺無一人。最後一群海鳥業已飛走,到崖邊的岩石中尋找歸巢去了。只有一對對的銀鷗或海鷗從我頭頂掠過,尖聲鳴叫著。」

  「儘管我想驅走疲勞,可我的手卻越來越重,腳也越來越沉。我的手指已經張開,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把手握起來。我的腦袋發沉,像個鐵球似地系在肩上,我漸漸地已經沒法把頭繼續浮出水面了。」

  「一種幻覺向我襲來,我腦海中千絲萬緒,亂作一團,不斷鑽出些奇怪的念頭。我感到,即使離我不遠處有些聲響和光亮,我也聽不真切,看不清楚了。這時卻有了新情況。」

  「應該是將近午夜時分,遠遠地傳來了一陣低沉的隆隆聲——我幾乎已經辨不出這是什麼聲音了。一道光亮閃過,刺得我不由自主閉上了雙眼。我試著抬起頭,卻只能半露出水面。然後我開始張望起來。」

  「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細節,皮埃爾,那是因為你必須瞭解它們,從而瞭解我!」

  「您的事我全都知道,大夫,全知道!」年輕人說:「您以為我母親會沒有給我講過,馬蒂亞斯·桑道夫伯爵是什麼人嗎?」

  「她認識馬蒂亞斯·桑道夫,這是真的,皮埃爾,但她並不認得安泰基特大夫!而你卻正應該對他有所瞭解!你聽我繼續說!」

  「我聽到的聲音是從一條大船上發出的,它那時正從東面駛向意大利海岸。我看到的強光就是白色的船燈發出的。燈掛在前桅下帆的支索上,說明這是條汽船。我很快就看到了它的方位燈,紅燈在左舷,綠燈在右舷。我同時看見這兩盞燈,表明船正向我駛來。」

  「機不可失,成敗在此一舉。既然這只汽船來自特裡埃斯特方向,那它十有八九是奧地利船隻。向它求救,就等於向羅維尼奧警方自投羅網!我決定不去向它求救,但一定要利用眼前的大好時機。」

  「這是條高速汽船,它像個龐然大物似地向我迎面而來,我能看見船頭翻起的滾滾白浪。要不了兩分鐘,它就會劈波斬浪,沖到我眼前來。」

  「這確實是條奧地利汽船,我對此毫不懷疑。它的目地很可能是布林的西和奧朗托港,起碼要在這兩處停留,這些倒是無關緊要;但倘若真是這樣,用不了二十四小時它就能抵達目的地。」

  「我拿定主意,等它過來。在一片黑暗中,我斷定自己不會被發現,於是浮到了這龐然大物前進的方向上來。當時船速緩慢,船體在翻卷的波濤上微微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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