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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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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爾感到無限寬慰。他終於心情舒暢了!他向一位朋友……也許是勝似朋友的人傾訴了衷腸!今天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日子啊! 因此,當他經過多龍塔公館,看到小樓窗簾的一角被輕輕撩起,複又落下時,他對這位朋友還會有什麼懷疑呢? 但那外國女人也看到了這一幕。她一直呆在公館前,直到皮埃爾拐進瑪麗內拉胡同,消失在胡同深處。然後,她跑到電報局,發了一封電報,上面只有一個字: 「來!」 電報的通訊地址上寫著:西西裡島錫拉庫紮郵局,留局待取。收報人:薩卡尼。 第六章 卡塔羅河口 事情就是這樣,在這個世上,厄運主宰著一切,它偏偏把巴托裡家和多龍塔家都安排在同一座拉居茲城裡。不僅如此,它還使這兩家聯繫得更加緊密,讓他們都住在斯特拉頓大街上。因此,薩娃·多龍塔和皮埃爾·巴托裡才得以相見、相會、相愛——皮埃爾是告密受害者的兒子,而薩娃,卻是告密者的女兒! 年輕的工程師走後,安泰基特大夫就一直這樣想。 「皮埃爾滿懷希望地走了,」他翻來覆去地感歎著,「他本來不敢奢望過高,正是我給了他這種希望!」 大夫是那種能與厄運作無情鬥爭的人嗎?他是否覺得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意願來支配人世間的事情?他是否具有這種與命運抗爭的力量,這種精神動力? 「不!我一定要鬥下去!」他心中呼喊著:「這種愛情是恥辱,是罪孽!要是皮埃爾·巴托裡成了薩娃·多龍塔的丈夫,即使有朝一日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能再為父親報仇了!他只能痛苦絕望而死!必要的時候,我要把這一切統統告訴他!……我要告訴他,那一家對他家都做過些什麼!……這種愛情,無論如何我也要讓它破滅!」 事實上,這樣一種結合是極其可怕的。 我們不會忘記,在大夫和巴托裡夫人談話時曾說過,三位特裡埃斯特的起義領袖,成了一樁令人厭憎的陰謀的犧牲品,這起陰謀在法庭辯論中就有所暴露,後來大夫又從皮埃爾城堡一個看守的失言中得知了詳情。 我們還知道,巴托裡夫人為了某種原因沒有向兒子提及這次叛賣的事。而且,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誰幹的。她還不知道,兩個奸細中的一個是名門富豪,就住在拉居茲城,斯特拉頓大街,與自己家近在咫尺!大夫沒有告訴她奸細的姓名。為什麼呢?無疑,現在揭露他們還為時過早。可大夫認得他們倆,他知道其中一個奸細是西拉斯·多龍塔,而另一個,則是薩卡尼。他之所以嚴守秘密,是因為想得到皮埃爾的幫助,並與之一道伸張正義,懲罰殺害其父親的兇手,為他父親的兩位同伴拉迪斯拉·紮特馬爾和馬蒂亞斯·桑道夫伯爵報仇雪恨! 一旦大夫把這一切都告訴皮埃爾,就不能不使他經受沉痛打擊。所以大夫絕不能告訴他真情。 「這有什麼關係!」他反復念叨著:「這種愛情,我一定要讓它破滅!」 安泰基特大夫主意已定,但怎麼做才好呢?把特裡埃斯特銀行家的過去都告訴巴托裡夫人和她兒子嗎?可他手中有這起叛賣行徑的物證嗎?沒有,因為曾掌握這些物證的桑道夫、巴托裡和紮特馬爾都已犧牲了。不預先告知巴托裡一家,先在城裡廣傳消息,揭露這一可恥行徑嗎?對了,這就足以在皮埃爾和那姑娘間掘出一條新的鴻溝——這次,是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但秘密一旦揭穿,就不怕多龍塔設法逃離拉居茲嗎? 大夫當然不願讓銀行家跑掉,一定要讓奸細呆在拉居茲,直到正義得以伸張的那一天。 這樣的話,事情的發展就不同于大夫的事先設想了。 權衡利弊之後,大夫決定不採取行動直接對付多龍塔,而是先實行應急措施。當務之急就是必須把皮埃爾帶離這個城市,再讓他呆在這裡就會使他名聲掃地。對!應該把他弄得遠遠的,不讓任何人得知他的下落。一旦皮埃爾聽信於他,他就會把自己所瞭解的關於多龍塔及其同夥薩卡尼的事全都告訴皮埃爾,讓其與自己一起攜手並肩作戰。這已是刻不容緩了。 為此,大夫一封電報,從亞得里亞海上拉居茲南部的卡塔羅河口調來了一艘極快的快艇。這是艘托爾尼可夫式的快艇,堪作現代魚雷快艇的楷模。這個長紡錘一樣的鋼鐵傢伙,長四十一米,排水量七十一噸,既無桅杆也無氣孔,外部僅有一個甲板,和一個供舵手使用,帶有舷窗並能根據海上情況的需要加以密封的金屬操作室。它可以在水下和浪濤間疾速行駛,比歐美所有的魚雷快艇都快,時速能輕而易舉地達到五十公里。因此,人們稱之為四海神艦。它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從斯波拉提群島之端駛到錫爾特灣 (位於地中海南部,現利比亞以北)最遠的海岸。 然而,大夫的快艇和托爾尼可夫式快艇有顯著不同。大夫的快艇使用的不是過熱蒸氣,而是電力。大夫發明了一種強力蓄電池,可在極高的電壓下儲存電能,提供驅動電力。因此這種快艇都以電力命名,再加上一個數字。比如「電力二號」,就剛剛在卡塔羅河口接到命令。 大夫命令既出,只等行動行機。同時,他通知伯斯卡德和馬提夫,最近有任務。 兩位朋友終於等到機會表明忠心,就別提有多高興了。 他們喜笑顏開,迎接新任務,只有一片烏雲在他們的笑臉上投下陰影。 伯斯卡德要留在拉居茲,監視斯特拉頓街的那所公館和瑪麗內拉胡同的那所房子,而馬提夫則要跟隨大夫到卡塔羅去。這次他們要分手了——兩個患難夥伴多年以來形影不離,現在第一次要分手了!所以,一想到伯斯卡德將不在自己身旁,馬提夫就煩躁不安起來。 「別著急,我的馬提夫,別著急!」伯斯卡德安慰他說:「用不了多長時間!一齣戲的時間就足夠了!因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名人導演的一出名戲,我們倆都要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呢!……相信我吧!你可別抱怨自己的角色不夠好喲!」 「是這樣嗎?」 「我敢肯定!噢!可不是愛情戲!別看你是個多情的傻大個兒,這個角色你可演不了!也不是演奸賊,你的臉太胖,演不像!……不過,你可以演個英雄豪傑,結尾的時候跑出來懲惡揚善!」 「就像我們以前在表演棚裡幹的那樣嗎?」 「一點不差!對!我看你現在已經進入角色了,我的馬提夫!到時候你就出現在奸賊面前,張開大手,把他們抓個正著,戲就結束了!……要是你動作麻利,演得精彩,還會額外招來多少喝彩,賺到多少錢哩!」 「對,肯定是這樣,」大力士回答道:「可我們現下還得分手啊!」 「噢!只不過幾天嘛!只是你得答應我,在咱倆分手的這幾天,可不能把你的身體拖垮了!你得每天吃上六頓,養得胖胖的!我的馬提夫!現在你就擁抱我吧,最好只是像演戲一樣,做做樣子,要不然你會把我憋壞的!……哎,見鬼!人生在世,就得習慣演喜劇嘛!……再擁抱我一下,別忘了你的小矮個兒伯斯卡德,我也不會忘記我的大個子馬提夫!」 這,就是兩位朋友彼此分離時,相互告別的動人情景。果然,馬提夫一人呆在船上,心裡便憋得發慌。當天,他的夥伴受大夫之令到了拉居茲,其任務是跟蹤皮埃爾·巴托裡,監視多龍塔公館,打探一切情況。 在伯斯卡德被派駐到斯特拉頓大街的漫長時間裡,他本來會遇上那個與他負有同樣使命的外國女人;而且,如果那個摩洛哥女人在發出電報後,沒有離開拉居茲,跑到約定地點去與薩卡尼接頭的話,他們倆肯定已經碰上了。現在她一走,就沒什麼能礙住伯斯卡德的手腳了,他必能憑著自己的聰明伶俐完全這一秘密使命。 當然,皮埃爾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人居然在這麼近的地方監視他,更猜不到伯斯卡德會代替那個女探子來將他的一切行動盡收眼底。在同大夫談話和交心以後,皮埃爾更是充滿了信心。現在為什麼還要對母親隱瞞他在「莎娃蕾娜」號上同大夫談話的情況呢?難道她不是已經看穿了他的心事了嗎?難道她看不出,兒子身上已經有了新的變化,他的憂煩和失意已被希望和幸福一掃而光了嗎? 皮埃爾向母親承認了一切。他告訴她他所愛的姑娘是誰,他是怎樣為了她而拒絕離開拉居茲。他現在的處境有什麼大不了的!安泰基特大夫不是告訴他要抱有希望嗎? 「這就是你一直飽受折磨的原因,我的孩子!」巴托裡夫人說:「願上帝保佑你,賜給你至今還未曾得到過的幸福吧!」 巴托裡夫人隱居在瑪麗內拉胡同自己的房子裡,很少出門。她是虔誠的匈牙利天主教徒,從事嚴格的宗教活動。只有在跟老僕一起去教堂做彌撒時,才出去一下。救世主教堂屬方濟各會修道院,幾乎就在斯特拉頓大街的街口上。她從未聽說過多龍塔一家的事,當她去教堂路過多龍塔公館前時,也從未抬頭看過一眼,所以她並不認識特裡埃斯特老銀行家的女兒。 皮埃爾給母親描繪了姑娘的內心和外貌,告訴她他第一次在何處見到這姑娘,又如何打消疑慮,知道兩人相互傾慕。他滿腔熱情,把所有細節都講給了母親聽。從兒子溫柔、熱烈的心中看到這種激情,巴托裡夫人並不驚訝。 但是,當皮埃爾告訴她多龍塔家的家境,當她得知這姑娘將是拉居茲城最富有的一位繼承人時,她無法掩飾住自己的憂慮。銀行家會同意把自己的獨生女兒許配給一個沒有財產、甚至前途渺茫的青年嗎? 皮埃爾覺得沒有必要在意多龍塔至今對他所持的冷淡和傲慢態度,他只是興奮地重複著大夫的話。大夫一再向他肯定,說他能夠而且必須信任他父親的朋友,說他對自己懷有父愛一般的激情——巴托裡夫人對此毫不懷疑,因為她早已知道大夫想幫助她和她兒子!最終,就像她兒子,以及覺得應該表明自己意見的鮑裡克一樣,她開始生出希望來。瑪麗內拉胡同這所簡樸的房子裡有了一絲幸福的氣息。 事後的一個星期天,在方濟各會修道院的教堂裡,皮埃爾又感受到了重見薩娃·多龍塔的快樂。當薩娃看見皮埃爾容光煥發時,這位總是面帶愁容的姑娘頓時變得歡快起來。兩人眉目傳情,心心相印。薩娃回到公館,深受感染,她的腦海中一直浮現著年輕小夥那張洋溢著幸福神采的面容。 皮埃爾沒有再去見大夫,他期待著被再度邀請,重訪遊艇。但幾天過去了,卻沒有收到邀請信。 他想:「大夫肯定想先作瞭解!……他可能會親自或者派人到拉居茲來,瞭解多龍塔家的情況!……或許他還想認識一下薩娃!……很可能他已經見到了薩娃的父親,並探聽到了他對此事的意見!……總之,只要他寫一行字,哪怕只是一個字——特別是這個字:『來!』我就會喜出望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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