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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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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安泰基特大夫繼續講道,「十五年前,有三位高貴的匈牙利人,成了策劃一樁起義行動的首領,其目的是為了還匈牙利以獨立。他們是:馬蒂亞斯·桑道夫伯爵、埃蒂安·巴托裡教授和拉迪斯拉·紮特馬爾伯爵。三位朋友長期以來志同道合,生死與共。」 「一八六七年六月二十八日,就在即將發出起義信號的前夜——這場起義將席捲匈牙利全國乃至德蘭西瓦尼亞——匈牙利警察闖進了位於特裡埃斯特的紮特馬爾伯爵家,當時正在裡面的三位起義領袖桑道夫伯爵和他的兩個同伴被捕,當天夜裡,他們就被押解到畢西諾城堡囚禁起來。幾星期後,他們被判處了死刑。 「一個名叫薩卡尼的年輕會計在紮特馬爾府上同時被捕,他完全沒有參預策劃起義,所以馬上就被宣佈與起義沒有牽連,並在此案了結後獲釋。 「就在執行判決的前一天晚上,被關押在同一間牢房的囚徒們試圖越獄逃跑。桑道夫伯爵和巴托裡教授攀著避雷針導線杆,從畢西諾城堡逃脫,掉進了湍急的福伊巴河中。這時候,拉迪斯拉卻被看守抓住了,沒法跟他們一起出逃。 「儘管這兩個逃亡者幾乎沒有生還的機會,但是一條暗河還是把他們沖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們後來到了萊姆運河岸,然後是羅維尼奧城。那裡,他們在漁夫安德烈·費哈托的家裡得到了庇護。 「這位漁夫——可真是個好心人啊!——他做好了一切準備,要把他們送到亞得里亞海對岸去。可就在這時候,一個名叫卡爾佩納的西班牙人無意中得知了他們藏身的秘密。為報私仇,他向羅維尼奧警方告了密。他們試圖再次出逃,但埃蒂安·巴托裡受了傷,立刻就被警察抓住了。而桑道夫伯爵則一直被追趕到海岸,倒在了一陣彈雨中。亞得里亞海甚至連他的屍首也沒有送回來。 「第三天,埃蒂安·巴托裡和拉迪斯拉·紮特馬爾在畢西諾城被槍決了。之後,漁夫安德列·費哈托也因窩藏逃犯,被判處終身苦役,並被送進了斯坦監獄。」 巴托裡夫人低著頭,心中非常難過。她並不插言,一直靜聽大夫講述。 「您知道這些細節嗎,夫人?」他問她。 「是的,先生。我是從報上得知的,可能您也是吧?」 「是啊,夫人,從報紙上。」大夫答道:「但是有件事報紙上卻沒有公佈。因為這件案子是在絕密狀態下審理的,由於城堡上一個看守說漏了嘴,我才得知詳情。我這就告訴您。」 「請講,先生。」巴托裡夫人答道。 「如果說桑道夫和巴托裡在漁夫家中被捕是由於西班牙人卡爾佩納的出賣,那麼三星期前,他們在特裡埃斯特的家中被捕,則是因為有叛徒把他們出賣給了奧地利警方。」 「叛徒!……」巴托裡夫人驚呼起來。 「是的,夫人。在審理案件的法庭辯論中已經證明有人告密。首先,奸細們在一隻飛鴿的脖子上截獲了一封寫給桑道夫伯爵的密碼信。然後,他們在紮特馬爾伯爵家中找到了用來解讀此類密信的方格紙板,並拓印了一份。他們便由此得知了密碼信的內容,將其交到了特裡埃斯特的總督手中。桑道夫伯爵被沒收的財產中,有一部分可能就成了他們告密的賞金。」 「這些無恥之徒,您認得他們嗎?」巴托裡夫人問,她的聲音激動得發抖。 「不,夫人,」大夫答道,「但可能那三位死者認識他們。如果他們在臨死前能再見到他們的家人,就有可能會說出奸細的姓名。」 事實上,當時巴托裡夫人和她兒子不在城中,鮑立克又被囚禁在監獄裡,他們都沒能最後見上親人一面。 「難道我們永遠也無法得知這些無恥之徒的姓名了嗎?」巴托裡夫人問。 「夫人,」安泰基特大夫答道:「奸細最終總是會露出馬腳的!還有幾句話,我想對您講一講。」 「您帶著一個八歲的孩子,一直寡居,幾乎沒有經濟來源。紮特馬爾伯爵的僕人鮑立克,在其主人就義後不願丟下你們,但他也很窮,能帶給你們的只有他的忠心。」 「於是,夫人,您離開了特裡埃斯特,搬到了拉居茲這棟簡陋的住房裡。您整日勞作,以維持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需要。事實上,您希望您兒子鑽研科學,像其父一樣在化學界顯身揚名。可您經歷了怎樣堅持不懈的鬥爭,勇敢地忍受了多少艱難困苦啊!在這樣一位堅毅頑強的高貴夫人面前,一位嘔心瀝血將兒子撫養成人的母親面前,我該懷著何等崇敬的心情向她致意啊!」 說著,大夫站了起來,他慣常的冷漠神情中透出幾許激動。 巴托裡夫人沒有回答。她在等待著。她不知道大夫是已經講完了往事呢,還是要繼續講下去,是不是還要提到他自己的事。正是為了這些事,她才要求和他見面的。 「然而,夫人,」大夫看穿了她的心思,繼續說道。「無疑,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您已抱病在身,又被重重困苦折磨得筋疲力竭,要不是一個陌生人,不!一個巴托裡教授的朋友對您伸出援助之手的話,可能您已經被重擔所壓垮。如果不是您的老僕告訴我說您想見我,那我永遠也不會對您提起這些……」 「說實在的,先生,」巴托裡夫人答道:「難道我不應該對安泰基特大夫表示感謝嗎?」 「為什麼,夫人?是不是因為,在五、六年前,出於對桑道夫伯爵和他的兩位同伴的懷念,也為了幫助您的生活,安泰基特大夫讓人給您匯了一筆十萬弗羅林的款子來?他能把這筆錢交歸您使用,難道不該覺得很榮幸嗎?不,夫人,恰恰相反,如果這筆錢能用於幫助埃蒂安·巴托裡的遺孀和兒子,那就應該由我,來感謝您收下了這筆贈款啊!」 夫人欠身致謝,然後答道:「不管怎樣,先生,我還是想向您表示感謝。這是我想見您的第一個原因。但還有一個原因……」 「是什麼原因,夫人?」 「就是……把這筆錢歸還給您……」 「什麼,夫人?……」大夫忙問,「難道您不願接受?」 「先生,我認為我無權使用這筆錢。我以前從不曾認識安泰基特大夫,甚至沒聽人說起過他的名字。那麼這筆錢就有可能出自我丈夫的敵人的施捨,而我厭憎別人的憐憫!我不想動用它,即使是安泰基特大夫指定的用途也不行。」 「這麼說……這筆錢……」 「原封未動。」 「那您兒子呢?……」 「我兒子將只靠他自己……」 「還有他母親!」大夫接言道,「她有著高尚的靈魂和堅毅的性格,不能不讓人欽佩,讓人肅然起敬。」 巴托裡夫人站起來,從一隻上了鎖的櫃子裡取出一遝鈔票,遞給大夫。 「先生,」她說,「請收回這筆錢吧,因為它是您的。再請接受一個母親的謝意,就當她用這筆錢用來養育兒子了。」 「這筆錢不再是我的了,夫人!」大夫搖手回絕。 「我再對您說一遍,它從來就不該屬我!」 「可要是皮埃爾·巴托裡用得著它……」 「我兒子會找到配得上他的職位的。我將來可以依靠他,就像他曾依靠我那樣!」 「他不會拒絕他父親的朋友堅持要他接受的東西!」 「他會拒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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