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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或許只有一條。您瞧我們倆,卡普·馬提夫和我!我們是同鄉,要是我們有個家的話,就是一家人!我們是好哥倆!沒有伯斯卡德就沒有馬提夫,沒有馬提夫也就沒有伯斯卡德!我們就好比是一對連體雙胞胎,形影不離,情同手足。沒人能把我們分開,是不是?因為一旦分開就會要了我們的命,大夫先生!」

  說著,伯斯卡德向馬提夫伸出手去,馬提夫就像個孩子似的把這只手按到自己胸前。

  「我的朋友們,」安泰基特大夫說道:「不會把你們分開的。我很清楚,你們倆永遠也不會分離。」

  「那麼,這還行,大夫先生,如果……」

  「如果什麼?」

  「如果馬提夫同意的話。」

  「你答應了就行,伯斯卡德。」大力士說:「你說了算!」

  「那好,」大夫答道,「就這麼定了,可別反悔呵!從今天起,你們就什麼都不用操心了。」

  「噢!大夫先生,當心點兒!」伯斯卡德叫道,「您許諾的東西可能比您想的要多!」

  「為什麼?」

  「因為我們會讓您破費很多,尤其是馬提夫!他可是個大胃口,而且您又怕他幹活兒費了力氣,減了精神,那他就吃得更多了。」

  「正好相反,我敢說他會力氣倍增的!」

  「那他會吃垮您的!」

  「他吃不垮我,伯斯卡德!」

  「但是,每天要吃兩頓……三頓……」

  「五頓、六頓、十頓都可以,只要他想吃!」安泰基特大夫微笑著答道:「隨他敞開肚皮吃!」

  「嗨,我的馬提夫!」伯斯卡德歡叫起來:「這下你可以吃個痛快了!」

  「您也一樣,伯斯卡德。」

  「噢,我!我這個麻雀胃口!不過,我想問問,大夫先生,我們要出海嗎?」

  「經常,我的朋友。我要在地中海各地行醫問病,沿海到處都會有病人找我求醫!我想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去行醫!要是我在蘇伊士(蘇伊士運河,位於埃及境內,溝通紅海和地中海)、西丹吉爾 (位於直布羅陀海峽,是摩洛哥的港口城市)或是巴利阿裡群島(位於西地中海,是西班牙島嶼)的病人需要我出海,難道我能不去嗎?大城市的醫生從這一區到那一區給人診病,而我則要從直布羅陀海峽到斯波拉提群島 (位於地中海南部,現利比亞以北),從亞得里亞海到利翁灣(位於法國南部),從愛奧尼亞海(位於意大利南部)到加貝斯灣(突尼斯一海灣)都開展行醫業務。我還有一些船,速度比這只雙桅遊艇快十倍,你們經常都要隨我出診!」

  「我們喜歡做這事兒,大夫先生!」伯斯卡德興奮地搓著手答道。

  「你們不怕海嗎?」安泰基特大夫問。

  「我們!」伯斯卡德叫了起來。「我們嘛!普羅旺斯長大的孩子會怕海!自小我們就在海邊的小船裡滾來爬去!不,我們不怕海,也不怕什麼暈船!我們習慣頭朝下腳朝上拿大頂走路!那些先生太太們在上船前只需要做上兩個月這樣的鍛煉,那他們就不用在渡海的時候抱著臉盆嘔個沒完了!快請進吧!請進!先生們,太太們,跟上人群往前走!」

  快活的伯斯卡德不禁舊態複萌,就像在露天舞臺上一樣,吆喝起來。

  「好啦,伯斯卡德!」大夫答道。「我們會相處得很融洽的,我尤其希望您的好性格一點也別變!笑吧,小夥子,盡情地笑吧唱吧!您的這種快樂絕不會是多餘的,我們的前途上可能還會有不少的傷心事兒哪!」

  說著,安泰基特大夫又變得嚴肅起來。伯斯卡德察言觀色,猜測到在這個人的過去,肯定經受過巨大的痛苦。這些事,可能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們知曉。

  「大夫先生,」伯斯卡德又說:「從今天起,我們倆從身體到靈魂都是您的了。」

  「從今天起,」大夫回答道:「你們就可以住在你們的艙房裡了。很可能我還要在格拉沃薩和拉居茲呆上幾天。正好從現在起,你們就要熟悉一下『莎娃蕾娜』號上的生活了。」

  「直到您把我們帶到您家鄉的那一天!」伯斯卡德補充道。

  「我沒有家鄉,」大夫答道:「或者說是我讓人營建了一個家園,如果你們願意,它也將是你們的家園!」

  「好啊,馬提夫!」伯斯卡德歡叫道,「我們去把表演棚盤出去!別擔心,我們不欠誰錢,我們也不會破產!」

  然後,兩個朋友向安泰基特大夫道了別,登上早已等候著他們的小船,駛向格拉沃薩碼頭。

  到了那兒,他們用兩個小時清理了財物,把他們的全部家當,即:露天舞臺、彩繪畫布、大鼓和小鼓都讓給了一個同行。事情很快辦好,幾個裝進口袋的弗羅林也不會給他們增添什麼負重。

  然而,伯斯卡德卻執意留下了他的舊雜技裝和短號,馬提夫也留下了他的長號和怪裡怪氣的摔跤服。這些舊樂器和破衣爛衫上記載著那麼多的成功和勝利,要和它們分開確實讓人傷感。他們把這些東西塞進唯一的箱子底,再放上家俱、衣服以及所有的東西。

  將近下午一點鐘,伯斯卡德和馬提夫回到了「莎娃蕾娜」號上。前艙的一個大房間已經給他們安排好了——這真是間舒適的艙房,正如那個快活的小夥子所說,室內有「能描繪得出來的一切東西」。

  全體船員盛情歡迎了兩位新夥伴。多虧了後者的幫助,他們才避免了一場可怕的災難。

  伯斯卡德和馬提夫一到船上,就發現船上的伙食比起普羅旺斯獻技場的來,不知要好上多少。

  「你瞧,馬提夫,」伯斯卡德幹完一杯美味的阿斯蒂白蘭地酒後,不住地說:「真是善有善報啊!所以為人要行善才對!」

  馬提夫只有點頭的份兒,他的嘴裡正塞著一大塊烤火腿和兩塊煎雞蛋。這些東西幾下就落進了他那無底洞的胃裡去。

  「再沒有比看你吃飯更逗人的了,我的馬提夫。」伯斯卡德說:「瞧他們開的伙食有多好!」

  第四章 埃蒂安·巴托裡的遺孀

  安泰基特大夫的到來不僅在拉居茲市,而且在整個達爾馬提亞省都引起了轟動。各家報紙輪番登載了這艘雙桅遊艇抵達格拉沃薩港的消息。記者們爭相採訪,將其當作獵物,想製造出一系列誘人的新聞。「莎娃蕾娜」號的主人既不能避開種種榮譽,也無法逃脫名望帶來的麻煩。他成了人們街談巷議的話題,變成了傳奇人物。人們不知道他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這只能極大程度地刺激公眾的好奇心。而且,自然地,愈是不知,想像的空間就愈加廣闊深遠,以至於那些想像最豐富的人倒成了消息靈通人士。

  為了滿足讀者的渴望,記者們都急忙趕到格拉沃薩——有些人甚至登上了遊艇。他們沒能見到那位為輿論所熱切關注的人。大夫明令,概不見客。就連船長納爾索斯對所有來訪者作出的答覆也老是那麼幾句:

  「這位大夫是從哪兒來的?」

  「從他喜歡的地方。」

  「他要到哪兒去?」

  「到適合他去的地方。」

  「可他到底是誰?」

  「沒人知道。可能連他自己也不比提問的人知道得多!」

  給讀者提供的情況竟是這樣的簡短!結果人們的想像力就如同天馬行空,無羈無絆,在幻想的世界中盡情馳騁。安泰基特大夫的故事本來已被那些一籌莫展的專欄編輯們胡編亂造一氣,現在,他又變成了人們希望他成為的各種人物。有人說他是海盜頭子,另一些人說,他是某個非洲大國的國王,他微服巡遊為的是瞭解民情,增長見識。這些人認定他是個流亡政治家,那些人又確認他是被一場革命驅逐出國,隨即以哲人和好奇者的身份周遊世界。隨便人們怎麼想。他的醫生頭銜,願意承認的人們也有不同看法:一些人認為他是位名醫,曾懸壺濟世,起死回生;另一些人的看法是,他是個有名的江湖郎中,拿不出行醫證書和文憑來。

  無論怎樣,他沒有非法行醫,格拉沃薩和拉居茲的醫生們就無法追究他。安泰基特大夫一直保持著相當的謹慎。每當有人慕名求醫,他總是避而不見。

  此時,「莎娃蕾娜」號的主人沒有上岸找房居住,也沒有下榻城中的旅店。在到達格拉沃薩的頭兩天裡,他至多只到過拉居茲城外,他只是在附近散了幾次步,有兩三次還帶上了伯斯卡德。小夥子聰明伶俐,深得大夫賞識。

  大夫沒有去拉居茲城,有一天,伯斯卡德卻代他去了。他肩負著某項秘密的使命——也許是要打探什麼情報——這個勇敢的小夥子回來後,大夫向他提了一連串的問題。

  「這麼說,那人就住在斯特拉頓大街?」

  「是的,大夫先生。那是城裡最漂亮的一條街。他住在一所公館裡,不遠處有個廣場,那兒有供外國人參觀的古代威尼斯共和國的執行官。他家裡僕從如雲,車迎馬送,真是百萬富翁過的日子啊!」

  「另一個人呢?」

  「另一個人還是另外幾個人?」伯斯卡德答道:「他們住在同一個區,可他們的房子卻藏在那些往上拐的、窄窄的、彎彎曲曲的胡同深處——說實話,這些胡同簡直就是些階梯——它們一直通向那些簡陋的住房。」

  「他們家的住所怎麼樣?」

  「他們的住所又簡陋,又窄小,外面看來一副淒涼相,儘管我猜想它裡面應該收拾得乾乾淨淨。大夫先生,我總覺得這房子裡住的是些貧窮但有志氣的人。」

  「那位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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