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桑道夫伯爵 | 上頁 下頁
一九


  確實是必要的。不管固定鐵條的地方多麼不牢,想用手指把它搞碎,就會挖斷指甲,磨破指皮。哪怕有顆釘子也好,否則就難以辦到。

  走廊裡暗淡的燈光從門口的媚窗照進牢房。借著這微弱的光線,桑道夫環顧四周,用手在牆上摸索,說不是有顆釘子嵌在牆上,可他一無所獲。

  這時他突然想到,若把固定在牆上的鐵床床腿拆掉一隻,並非沒有可能。於是三人一起動手,幹了起來。不一會兒,巴托裡低聲叫住了兩個夥伴。原來長鐵片編織的床板,其中有一條鉚接鬆動,只要抓住鬆動這端,反復折合拉開,就能把它從床架上扭斷。

  果然,不一會兒它就斷了。於是桑道夫有了一條長五寸、寬一寸的鐵片,用自己的領帶將一端纏緊,接著回到窗口,開始挖掉四個洞眼的外沿。這個活兒,不發出聲響是不可能的,幸好轟隆隆的雷聲把它淹沒了。一旦暴風雨暫時停歇,桑道夫伯爵也停下來,然後又立即跟著恢復工作,進展神速。

  巴托裡和紮特馬爾站在門邊傾聽,看守一走近,便示意讓桑道夫停止工作。

  突然紮特馬爾嘴邊發出噓聲,工作驟然停下。

  「怎麼啦?」巴托裡問。

  「你聽。」

  桑道夫把耳朵對準橢圓曲線的焦點,聲學效應再次為犯人提供了叛徒的秘密。

  下面就是聽到的間隔甚短的隻言片語:

  「明天……獲……釋……」

  「是的……獲釋以後……」

  「執行槍決之後……我將去西西裡島找齊羅納,他會在那兒等我……」

  「你在……主塔樓不可久留……」

  聽得出這是薩卡尼在和一個看守聊天。薩卡尼剛剛說出一個名叫齊羅納的傢伙,他大概自始至終參與了告密陰謀。桑道夫留心記住了這個名字。可惜,主塔樓前面的詞沒有聽見,這也許是犯人最為關注的。當時雷鳴電閃,電流沿避雷針而下,伯爵手中的鐵片迸出耀眼的火花。若沒有絲織品包裹,他很可能已經觸電。

  主塔樓的名字在雷雨中消失了,犯人們未能聽到。而瞭解被關在什麼城堡,必須經由哪些地方逃跑,對於他們在如此困難的環境的成功越獄,該是何等重要啊!

  桑道夫又幹了起來。四個洞眼中的三個已經挖松,斜十字鐵條的三個端點已能在洞眼中活動。空中電光閃閃。他借著閃電,全力以赴地挖開第四個洞眼。

  夜裡十點半鐘,工作全部結束。只要一推,斜十字鐵條就會脫離牆壁,順著窗臺滑到牆外去。當紮特馬爾聽著哨兵走向走廊盡頭時,他們便把斜十字鐵柵推出了窗外。它翻滾了幾下,消失在空中。此時正值暴風雨間歇之際,桑道夫側耳傾聽,想聽到這個沉重的物體落地的聲音,結果什麼也沒聽到。

  「主塔樓大概建在山谷之巔高大的岩石上。」巴托裡猜想。

  「那有什麼關係!」桑道夫說,「避雷針導線杆肯定接地,要想有效,就必須觸地。所以我們順著它就能下到地面,不會有墜落的危險!」

  通常,這種判斷是對的。可現在卻不同,因為導線杆的一端泡在福伊巴河的水裡。

  窗口終於打通,越獄時刻來臨。

  「朋友們,咱們這麼辦。」桑道夫說,「我最年輕,也最強壯,所以我第一個攀沿鐵杆下去。要是遇到意外障礙,不能著地時,也許還有氣力返回窗口。兩分鐘之後,埃蒂安從窗口滑下,追上我。再過兩分鐘,拉迪斯拉斯跟上。我們在主塔樓的樓腳下會合,伺機行事。」

  「就照你說的幹,馬蒂亞斯,」巴托裡贊同,「你叫怎麼幹,我們就怎麼千!你讓去哪,我們就去哪。可是,我們不願讓你一個人承擔最大的風險。」

  「我們當中,你的生命最重要!」紮特馬爾補充說。

  「為了伸張正義,我們的生命都很重要。我們之中,只要有一人倘能生存,就應為此而戰!擁抱我吧,朋友們!」

  三個人激情奔放,相互擁抱,仿佛從緊緊的擁抱中,汲取了巨大的力量。

  於是紮特馬爾在牢房門口放哨,桑道夫爬出窗口。不一會兒,他便懸在空中,兩手一上一下,雙膝緊貼導線杆往下滑。雙腳碰到一個固定鐵卡,就稍稍停靠一下。

  當時暴風異常猛烈,雨不下了,風卻大得可怕。主塔樓上空,閃電一個接著一個,曲曲折折,相互交惜,劃破夜幕。主塔樓高高聳立,形單勢孤,極易招致雷電。電流在避雷針的尖端積聚,迸發出白色水光,針杆在狂風中晃個不停。可以設想,攀沿在電流不斷通過的導線上,眼看就有葬身比科深淵的危險。如果避雷針系統性能良好,就無觸電之災,因為金屬是極佳的導體,人體與之相比,導電性就微不足道了,所以就可能保全勇士們的性命。要是避雷針稍稍變鈍一點兒,只要導線上有連續的水溶液,或者下部斷裂,總之,只要避雷針有缺陷,由於陰陽二種電荷互相吸引,導致電壓升高,即使沒形成雷電,也可能遭到電擊。

  桑道夫不是不知道要冒多大的風險,一種比保全自己更加強烈的情感驅使他臨危不懼。他在放電的環境中緩慢而謹慎地下滑,雙腳順著牆壁尋覓每個固定卡,在那兒休息片刻。當一個強閃電映亮他身下的深淵時,他試圖看出它有多深,但無法辦到。

  在下到距窗口約六丈遠的地方時,桑道夫感到有個更加可靠的立足點。這是高牆基礎的外延部分,一條寬約數寸的台狀物。避雷針導線杆在此尚未終止,它向下垂到更低的地方,而且事實上——這一點越獄者無法知曉——從這兒往下,導線杆就不固定了,它有時挨著石壁,有時碰到突出深淵之上的岩石之後便懸在空中,左右搖動。

  桑道夫兩腳蹬住台邊,雙方抓住導線,停下來喘息了一陣。他明白了,自己所到達的是主塔樓基礎部分的第一層基石。可是從這兒到穀底還有多深,他無從得知。

  他想,「大概深不可測。」

  果然不差,在耀眼的閃電中,大鳥在他周圍急驟地拍打翅膀,驚恐地飛旋,而它們不往高處飛,卻向下俯衝翱翔。由此可見,這淵澗之深,也許是萬丈無底了。

  此時有聲音從導線杆上部傳來。桑道夫趁瞬息電閃的亮光,望見杆上影影綽綽有個黑影。是巴托裡爬出了窗戶。他剛剛抓住金屬杆,緩緩下滑,來趕桑道夫。桑道夫雙腳牢牢蹬住台沿,等著他。當桑道夫繼續下滑,巴托裡也可在此停歇。

  一會兒工夫,兩人便到了一處。一俟陣陣的雷鳴靜止下來,便好開口,相互間就能聽見話音了。

  「拉迪斯拉斯呢?」桑道夫問。

  「一分鐘之後就到。」

  「上面沒有令人不安的情況吧?」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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