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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教士們非常熱情地接待委員會的成員們,把本地的所有資源都供他們使用。人們依舊能見到利文斯通的房子,還是獵人鮑德溫參觀它時的樣子:被毀壞了,被洗劫了。因為布希曼人在1852年入侵時並沒把它放在眼裡。

  天文學家們剛在牧師們的房子中安頓下來,就開始打聽歐洲的消息,然而神甫未能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六個月來,教會沒有收到任何郵件。但是幾日之內人們將等來一位送報紙和郵件的土著人,近來他曾出現在贊比西河上游沿岸。據他所講,這次郵件的到達最遲不會超過一星期。這正是天文學家們打算用來休息的時間,他們將「無所事事」地度過這一星期,而巴朗德爾則要檢查所有的計算。

  至於不合群的斯特呂克斯,他從不與英國同事們來往,一個人呆在一邊。艾默裡和佐恩充分利用他們的時間在科洛班附近散步。最真誠的友誼把這兩個年輕人聯繫在一起,他們不相信會有任何事件會打碎這種建立在精神與心靈的好感之上的親密關係。

  8月30日,人們焦急等待的送信人到了。這個土著人來自位於贊比西河口上的城市吉爾米那。七月初,一艘來自毛裡求斯島,經營樹膠和象牙的商船在本地區的東海岸登陸。放下了送信人為科洛班的教士們帶來的這些郵件。這些郵件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因為土著人信使用了兩個多星期才從贊比西河口上溯到這裡。

  這一天,發生了應當被詳細敘述的事件。因為它的後果嚴重威脅到了這次科學探險的前程。

  信使一到,教父便把一捆歐洲報紙交到埃弗雷特上校手中。這幾期報紙大部分來自「時代報」、「每日新聞」和「論壇報」。報中的新聞,就像人們所判斷的,在當時情況下具有特殊的重要性。

  委員會的成員們在教會的大廳中集合。埃弗雷特上校將那捆報紙解開,拿起一張1854年5月13日的「每日新聞」,準備為同事們閱讀。

  然而,一看到報紙上頭篇文章的題目,他的面部表情便突然改變了,他皺起了眉頭,報紙在手中抖動。很快,上校又控制了自己,重新恢復了慣常的平靜。

  約翰閣下起身站在埃弗雷特上校旁邊:

  「您從報紙上知道什麼了?」他問。

  「重大的新聞,先生們。」埃弗雷特上校答道,「我要向你們傳達重大的新聞!」

  上校手裡一直拿著那張「每日新聞」報。其他人都在盯著他,沒有誤解他的態度,他們焦急地等待他開口說話。

  上校站起身。令大家感到異常驚奇的是,尤其令斯特呂克斯感到驚訝的是,上校走向了他:

  「在傳達報上的新聞之前,先生,我想向您提一條建議。」

  「我洗耳恭聽。」俄國天文學家答道。

  埃弗雷特上校以嚴肅的口氣對他說道:「斯特呂克斯先生,直到現在,一些與其說是科學的,不如說是個人之間的競爭使我們產生了分歧,使我們很難在這項為了共同利益而從事的事業中共同合作。我認為這一事態只能歸因於這樣的情況:即我們兩人同時處在探險隊的首位、這種處境使我們之間產生了無休止的對抗。任何一項事業,無論如何只能有一個首領。您不是這樣認為嗎?」

  斯特呂克斯低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斯特呂克斯先生,」埃弗雷特接著說,「由於一些新的情況,令我們兩人都感到痛苦的局面就要改變了。然而,從前——請允許我這樣對您說——我非常欣賞您,這種欣賞完全符合您在科學界所佔據的地位。我請求您相信我對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所感到的遺憾。」

  埃弗雷特上校說這一席話時顯得很莊重,甚至有一種特殊的自豪。在這些堂堂正正說出來的自願致歉的話語中,人們感覺不到絲毫貶低的意思。

  無論是斯特呂克斯還是他的同事們,都不知道埃弗雷特上校想說些什麼,他們猜不透使他這樣做的原因。也許俄國天文學家不想就此發表與他的同仁相同的理由,他正沒有充分的思想準備立即完全個人怨恨,然而他克服了自己的反感,這樣說道:

  「上校,我想和您一樣,我們之間那些我不願尋求根源的敵對,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損害我們共同擔負的科學事業。我同樣對您懷有與您的才華相符的欣賞,只要是需要我的,我會在今後使我個人在我們的關係中消失。但只剛才您談道,一些情況將會給我們彼此的處境帶來變化,我不明白……」

  「您會明白的,斯特呂克斯先生。」埃弗雷特上校不無傷心地答道,「但是這之前,請把手遞給我。」

  「請。」斯特呂克斯沒能掩飾自己微微的猶豫。

  兩位天文學家握了一下手,不再說一句話。

  「結束了!」約翰閣下嚷道,「你們現在是朋友了!」

  「不,約翰閣下!」埃弗雷特上校說道,一邊鬆開俄國天文學家的手,「以後我們就是敵人了!被一道鴻溝隔開的敵人,甚至在科學的土地上都不應該再相見的敵人!」

  然後,他轉向大家:「先生們,英國和俄國宣戰了,這是帶來這一消息的英國、俄國和法國報紙。」

  的確,1854年的戰爭此時已經開始了。英國人與法國人及土耳其人聯合起來,在塞瓦斯托波爾港口前與俄國人作戰。中東問題在黑海中用大炮進行談判。

  埃弗雷特上校的最後幾句話簡直就是個晴天霹靂。英國人與俄國人心中的感受都非常強烈,他們的民族感情達到了罕見的高度。他們驀地站起身,「戰爭爆發了」,一句話就足夠了。他們不再是朋友、同事,不再是為完成一項科學事業而團結在一起的科學家。他們是已經開始互相打量的敵人。民族間的戰鬥對人類的心靈具有多大的影響啊!

  一個本能的動作使這些歐洲人彼此疏遠了,連巴朗德爾也受到了這種共同的影響。也許只有艾默裡和佐恩依然還用傷感多於敵意的目光互相看一眼,為沒有能在埃弗雷特上校傳達新聞之前握一下手感到遺憾。

  沒有人說一句話。在互相告別後,英國人和俄國人各自走開了。

  這種新局面——兩部人的分裂,將會使大地測量工作的繼續進行變得更加困難,但不會使之中斷。每個人,為國家利益著想,都想繼續進行已開始的實驗。但是,測量應當在兩條不同的經線上分別進行。斯特呂克斯和埃弗雷特上校之間的一次會晤使具體事宜得到了解決,會晤結果決定,俄國人繼續在原來的經線上操作;至於英國人,在把共同完成的工作作為成果使用的同時,他們要在西邊60-80英里之外選擇另一條經線,然後用一系列輔助三角形把它與第一條經線聯結在一起,他們將在這些條件下繼續他們的三角測量,一直到達南緯20°。

  一切問題都在兩位科學家之間解決了,沒有激起任何喧嚷。他們的個人敵對在更高的民族敵對面前消失了,兩個人都沒有向對方說一句難聽的話,都最大限度地將自己控制在禮儀範圍內。

  他們決定將探險隊伍分成兩組,每組都有自己的物資設備。汽船讓俄國人有幸得到了,顯然它是不能被分開的。

  布希曼人對英國人,尤其是對約翰閣下非常留戀,留下來為英國探險隊帶隊。福爾洛貝爾,同樣很能幹的人物,成為俄國探險隊的帶隊人。兩支隊伍各自保留自己的儀器和雙份記錄中的一份,分裂前最後一次的測量結果都記錄在裡面。

  8月31日,原科學委員會的成員們分手了。英國人首先出發,以便將最近的觀測點與他們的經線聯結起來。謝過教父們的熱情接待之後,他們於早上八點離開了科洛班。

  在英國人出發前幾分鐘,一位傳教士走進佐恩的房間時,看見艾默裡正與這位昔日的朋友,如今是敵人——按照他們的陛下女王與沙皇的意願——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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