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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尼克最後答應就在高地上歇息……怎樣可怕的一夜呀……朋友們,多麼可怕的一夜啊!……想睡覺,可妖魔鬼怪一刻都不讓你安靜……不,一刻都不!……突然天空上層裡出現了火妖,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妖怪!……它們撲下來想吞噬我們……」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天空,看看空中是否有幽靈在飛舞亂竄。

  「過了一會兒,小教堂裡的鐘聲響起!」醫生接著講了下去。

  所有的耳朵都豎起來,不止一人說他隱約聽到了遠方的鐘聲,因為醫生的講述實在令聽眾們印象深刻。

  「突然,」他叫起來,「天地間都充塞了可怕的怒吼咆哮……可能是野獸的嗥叫……這時,一道亮光從塔樓的窗戶裡射了出來……地獄之火頓時照亮了整個山頭和樅樹林……尼克和我,我們面面相覷……天!太恐怖了!……我們就像兩具僵屍……兩具僵屍,灰白的光照過來,我們一副奇形怪狀,樣子疼人!……」

  看到巴塔克醫生面部肌肉抽搐,目光狂亂、迷離,真以為他是否從另一世界歸來。作為醫生,他曾親手送走了多少人!

  必須讓他歇口氣,因為他已經講不下去了。若納斯又端來一杯阿拉伯酒,醫生喝了下去,看起來恢復了部分神智。

  「可說到底,可憐的尼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科爾茲村長問。村長這麼重視這個問題不無道理,因為在「馬蒂亞斯國王旅館」裡幽靈的警告就是針對護林人的。

  「我只記得這些事。」醫生回答道,「天亮了……我請求尼克·戴克放棄他的計劃……但你們知道……這麼個固執的人是不可能改變主意的……他爬到溝底……我被迫跟著他,因為他拽著我不放……我自己在幹些什麼,我也意識不到……他抓住吊橋上的一根鐵索,就爬城牆……這時,我清醒過來……該阻止這個冒失鬼……我還要說,這個褻瀆聖物的人!……我最後一次命令他下來,向後轉,和我一起回村去……『不!』他朝我吼道……我想逃……是的……朋友們……我承認自己想逃跑……我想跑……你們當中沒人能體會到我當時的感受!……可我根本動不了……我雙腳釘在地上……像被螺釘擰緊了……生根了……我想拔出來……不動……我用力掙扎……沒用。」

  巴塔克醫生模仿著一個人雙腿被縛住時那種絕望無助的動作,就像只掉進陷阱裡的狐狸。

  他繼續講了下去:

  「這時,」他說,「傳來一聲慘叫……怎樣的慘叫聲啊!……是尼克·戴克發出的……他抓住鐵索的手鬆開了,掉到溝底,仿佛一隻無形的手猛給了他一拳!」

  毫無疑問,醫生如實講述了發生的事。儘管他頭昏腦脹,但並沒有添油加醋。他講的就是前夜發生在奧爾加勒高地上的怪事。

  尼克·戴克摔下來以後的情況是:護林人暈了過去,巴塔克醫生沒辦法過去救護他,因為他的靴子釘在地上,他雙腳腫脹,也脫不下靴子……突然,那股拽住他的無形力量消失了……他的雙腿重獲自由……他急忙奔向同伴,——這是人引以為豪的勇敢行為……他把手帕在水溝裡浸濕,摸尼克·戴克的臉……護林人蘇醒過來,但他左臂和身體的一部分由於受到巨大的震盪,麻木了……但在醫生攙扶下,他站了起來,兩人爬上壕溝護牆,回到山頭……踏上回村的路……走了一個小時,胳膊和身體上疼痛無比,不得不停了下來……醫生正準備一個人回村搬救兵,恰好科爾茲村長、若納斯和弗裡克趕到了。

  護林人呢,只知他被重重擊了一下,至於傷勢是否嚴重,巴塔克醫生避而不談。但平時,他診斷病情時,總是很自信的。

  「如果光普通的疾病,就很嚴重了!」他用不容分辯的語氣說道,「他現在還中了肖爾特的巫術,恐怕只有魔鬼肖爾特才治得好!」

  由於無法確診尼克·戴克患了什麼病,也就無從預測他病情的發展。但值得慶倖的是,這些話並非出自《聖經》。再說,自名醫伊波卡爾特和加蘭以來,醫生誤診的事不計其數。現在每天,不知比巴塔克醫生高明多少的醫生也免不了誤診。年輕護林入是個健壯的小夥子,體質很好——甚至無須任何神鬼的保佑——只要不太聽從老檢疫員開的藥方,還是有望好轉起來。

  第八章

  這些事件令魏爾斯特村的居民驚恐難安。現在毫無疑問,「馬蒂亞斯國王旅館」裡如詩人所言,從「無形的嘴」裡發出的警告並非只限於口頭威脅。尼克·戴克就因為違反神旨,魯莽從事,被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頓,這是他受到的懲罰。難道這不是對所有想仿效他的人發出的警告嗎?它正式聲明,不要企圖闖進喀爾巴阡古堡,從這次可悲的嘗試中可以得出:誰妄想進入古堡,誰就有性命之憂。如果護林人翻進了城牆,他休想活著回村了。

  這樣,恐怖的氣氛迷漫整個魏爾斯特村,甚至浮爾康地區、希爾河谷。人們議論紛紛,都打算離開這兒;有幾家茨岡人搬到鄰村,說是避風頭,其實是永久搬走了。現在,這裡變成了妖魔鬼怪與歹徒的庇護所,這是公眾感情難以接受的。如果匈牙利政府不調兵遣將一舉剿滅這座難以靠近的魔穴,人們只有背井離鄉。可僅靠人力就能摧毀掉喀爾巴阡古堡?

  6月的第一個星期裡,無人敢冒險走出村莊,甚至去地裡幹活也不敢。輕輕一鏟子下去,怕會招惹出地底下的幽靈?……鐵鏵嘩嘩犁過,難道不飛出一群鬼魂、吸血鬼?……撒下的麥種不怕結出一夥魔鬼?

  「這種事遲早會發生!」牧羊人弗裡克肯定地說。

  他自己也小心避開希爾河畔的草地,再不上那兒放羊了。

  因此,全村都籠罩在一片陰霆中。田地都荒蕪了。村民呆在家裡,門窗緊閉。科爾茲村長不知該怎樣恢復他的村民們的信心,問題於他自己也缺乏勇氣。顯然,唯一的辦法只有去科魯裡,請求當局出面干預此事。

  塔樓煙囪又冒過煙嗎?……是的。好幾次,人們透過望遠鏡,看見縷縷煙從遊蕩在奧爾加勒高地上的霧氣中升騰而出。

  夜晚時分,天上的雲彩是否仍被燃燒的熊熊火焰映得通紅?……是的,城堡上空總像有螺旋形的火舌跳動不已。

  曾嚇得巴塔克醫生魂不附體的咆哮嗥號聲,穿過普萊紮重重山巒,傳到了村民耳中,令他們寢食難安嗎?……是的,只是聲音由於相隔遙遠減弱了些,西南風刮來的可怕的轟隆聲,回蕩在山谷間。

  據這些驚恐的人講,大地似乎在顫抖,可能是喀爾巴阡山脈那座沉睡的火山蘇醒過來了。但魏爾斯特村人自以為所見、所聞與所感,其中有很大程度的誇張。但不管怎樣,有些事實是毋庸置疑的。可以肯定,人們再也無法生活在這個到處充滿陷阱的地方。

  「馬蒂亞斯國王旅館」自然沒人光顧。流行病傳播時的檢疫站都沒這般門庭冷落。誰也不敢跨進門檻。若納斯心想,再沒顧客上門,他不久就要關門大吉了。恰逢此時,兩位旅客的造訪扭轉了局勢。

  6月9日晚,大約8點,有人從外面取下了旅店的門閂,但由於裡面插了銷,所以打不開。

  若納斯已經回到小閣樓,聽到響動,又趕忙下樓了。他既希望有客人住店,又擔心外面是個面目可憎的妖怪,那他可實在不知該如何拒絕它。

  若納斯沒開門,只是隔著門小心地問。

  「誰在外面?」他問道。

  「兩個過路人。」

  「活人嗎?」

  「活得好端端的。」

  「你們能肯定?……」

  「活得要有多好就有多好。可你要是狠心把他們拒之門外,他們就快餓死了。」

  若納斯打定主意,抽下門閂,兩個男子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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