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格蘭特船長的兒女 | 上頁 下頁
七六


  喝了酒之後,大家又談那些掘金人,否則,就沒有談話的機會了。

  巴加內爾對所見到的一切都很滿意,但他又遺憾,如果是當年亞歷山大採金的時代來參觀,或許更有趣些。

  「那時候,」地理學家說,「地面被挖成一個一個的小洞,遍地是挖洞的螞蟻,那是些很厲害的螞蟻,到處瘋狂地挖洞。但是沒有遠見,他們過著糜爛的生活,掙來的錢不是吃掉了,就是喝掉了,我們坐的這個小酒館就是當年人家說的「地獄」。擲骰子時有時也動起刀子,警察無法制止時,只好由軍隊來鎮壓。畢竟,軍隊把這幫人征服了,規矩多了,每個人也開始納稅了。當然徵收不困難,但社會秩序比加利福尼亞還要混亂。

  「採金這一行,誰都可以幹嗎?」海倫夫人問。「是的,夫人,幹這行不需大學文憑,只要健壯有力就行。一些被貧困逼得背井離鄉的人,大都身無分文,有錢的帶把鋤頭,無錢的帶把刀,但不論有錢無錢,都帶著那種做正經之事的人決不會有的狂熱。於是金礦區出現一種怪現象了,普遍地是帳篷、船篷、草棚,還有泥土、木板、樹葉搭成的小屋。正中間是總督府的雕簷大廈,上面豎著英國國旗,還有各種公務人員住的藍布帳篷,換金小販,收金坐商的各種店鋪。那些商販都賺得是巨富和窮人的血汗錢,真正發財的還是這幫人。那幫長鬍子穿紅羊毛衫的掘金人,整天在水裡泥裡生活,漫天是不斷的鋤頭聲,遍地是死屍的腐臭味。一團令人窒息的灰塵,象雲霧一般籠罩著那些可憐的人們,他們的生命很短,要不是澳大利亞氣候好些,來一場傷寒病准保使他們10個死掉9個半。那些冒險家拚著命,辛苦大半輩子,發財的只是少數,一二百萬人卻在絕望中死去。

  「你能不能把採金子的方法講講,巴加內爾?」爵士問。「法子再簡單不過了,」巴加內爾說,「初期的採金人只是淘金,現在,不同了。開發公司直接找到金脈,到那裡去採金片、金葉、金塊。但是,淘金人只會淘金,所謂沙裡淘金,如此而已。他們先掘地,把認為是出金的土層挖起來,然後用水沖洗,把金子和沙子分開。這種沖洗工作有一種美國傳來的工具,叫做『克拉得爾』,就是一種搖床。形狀象一個2米長的盒子,一種無蓋的棺材,裡面分成兩層。上層是一面粗鐵絲網,接著又是幾層細鐵紗網。第二層下部分很窄。淘金的時候把含金的沙土放在第一層上,用水沖洗,用手攪動。石塊留在粗紗上,碎金和細紗,依體積大小,分別留在各層細紗網上,土則變成泥水,沖到第二層的末端了。這就是普遍用的淘金機。」

  「雖然簡單,但畢竟是一種工具。」船長說。

  「為了便宜,都購買二手貨,」地理學家回答,「真正沒有,也可以不要。」

  「不要,又用什麼代替呢?」瑪麗小姐問。

  「就拿個大盤子代替,用盤子簸土和簸箕一樣。不過,簸出來的不是麥粒,卻是金粒。起初採金的第一年,許多採金人沒花什麼本錢就發了財,還是捷足先登有福氣,那時遍地是黃金。就在地面,多極了。溪水就在礦床上流著。幾乎墨爾本的街道上都有金子,鋪路都用金沫子。所以,在1852年的一個月,從亞歷山大運到墨爾本的黃金就價值8百23萬法郎。」

  「差不多等於俄羅斯皇帝的年俸啊,」爵士說。

  「那這皇帝也太可憐了!」少校補充一句。

  「有沒有一下便發財的?」海倫夫人問。

  「也有幾次,夫人。」

  「你說得出來嗎?」爵士說。

  「1858年,在巴拉刺,人家找到一塊金子重573兩;在吉普斯蘭有一塊重782兩;1861年又有一塊重834兩。最後,在這裡,一個採金人發現一塊金子重65公斤,以722法朗半斤計算的話,這一塊就值22萬3千8百60法郎!一掘頭掘出11000法郎的年金,數量相當可觀了!」

  「這些金礦一發現,世界黃金產量增加多少呢?」船長問。

  「增加太多了,十九世紀初葉每年世界的黃金產量不過4千7百萬法郎,現在,估計產量上升到9萬萬多,近乎10億了。」

  「因此,在我們腳底下,也許會有許多的金子吧?」小羅伯爾說。

  「有啊!孩子,也許有幾百萬兩。不過,我們之所以把它踩在腳底,因為我們並不看重金錢。」

  「那麼,澳大利亞可算是『得天獨厚』的地方了。」

  「並不是,出金子的地方絕不是得天獨厚的地方。因為這地方養活了一批遊手好閒的人,他們過著富麗堂皇、驕奢淫逸的生活。我的孩子,最好的地方不是出產金子,而是出產鐵,因為鐵可以製造生產工具用來勞動生產,不斷地鍛煉著人民的身體和能力。」

  第二天,太陽剛剛升起,旅客們跨出了產金區,同時,也就走出了塔幾坡區的邊境。現在,馬蹄正在達爾零西區的多灰塵的路上,幾小時之後,路程已走了一半了。這樣順利的旅行,再有半月就可以到達吐福灣的海濱了。

  目前,大家身體還吃得消,牛馬也不覺苦。地理學家說澳大利亞的氣候特別「養人」,這話總算兌現了。潮氣少得很,甚至沒有,天氣也不算太炎熱。

  不過,自康登橋慘案以來,旅行隊的戒備嚴了許多,以前的預防措施根本不用了。現在規定:首先,打獵的人不得跑得太遠,不要看不見牛車。其次,夜晚宿營輪流看守車子。早晚槍上都裝上子彈。顯然有夥強人在荒野中出沒,已攪得他們心中不安寧了。

  不用說,這些戒備的措施沒讓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知道,因為爵士不願讓她們擔心。

  這種戒備自然必要,因為一不小心,就會出大亂子。而且也不只哥利納帆一行人顧慮到這一點,一些城市居民和牧畜站上的「坐地人」也時刻提防流手偷襲。天一晚,家家閉戶,狗拴在院子裡,稍有動靜便狂吠起來。牧人們傍晚集合牛羊群時,沒有一個不佩帶槍的。這種戒備並不過分,那件血案的發生,使人們不得不如此。甚至有些平時開窗睡覺的平民,一旦夜幕降臨,便把門窗緊閉了。

  就是地方當局也很小心謹慎,許多憲兵隊被派往鄉下,特別要保護郵車。以前郵車在大路上奔馳,儘管放心。就在這一天,爵士一行人穿過公路時,看到一輛郵車急馳而過,後面揚起大片灰塵。雖然和閃電一般,一晃而過,可爵士還是看見車子上坐著警察,馬槍閃閃發光。當年黃金熱的時候,歐洲的社會渣滓都被傾瀉到澳大利亞大陸上來,現在這種戒備的情況仿佛又回到了那種混亂的時代了。

  走過基莫公路一公里之後,牛車鑽進一片桉樹叢林。這片叢林大得跨好幾個經緯度,旅客們鑽這種叢林,自百奴衣角出發以來,還是第一次。

  大家看到這些60米高,臃腫的樹皮有15釐米厚的大桉樹,不禁發出嘖嘖的讚歎聲。樹杆很粗,約有6米,上面還流著有香味的樹脂,它一直挺到離地45米的高度。在這個高度下,沒有枝杈和隨便生出的芽蘖,甚至沒有一個疙瘩破壞這些樹杆的側影,就是木匠用鉋子也難刮這麼光淨。

  這些大樹,一連就是幾百棵,和排柱一樣,粗細均勻。柱頂到了極高的高度才開始分杈,但枝杈左右對稱,枝頭都是互生葉。葉子裡垂下一朵朵大花,花托好象覆蓋著的孟缽。

  在樹林中,空氣自然對流,吹起來的風把土地上的潮氣吸收盡了。樹和樹間,是等間距,空隙也不小,牛群、馬群可以通行無阻。這片桉樹林不象原始森林一樣,樹枝密集,荊棘橫生,甚至有許多倒下的樹幹,到處是糾纏不清的藤條,開發的人要進去,非得用火、用刀不可。而這一行人所踏的地面是淺草平鋪,樹頂翠綠,在地與天之間是疏疏落落的「撐天柱」,一眼望不到盡頭。樹蔭不算多,因此也不涼爽,但是林子裡有一種特殊光亮,就仿佛隔了層輕紗透過來的。樹影很規則,地面上的閃光也很明晰。這一切構成了一種仙境,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澳大利亞的森林和歐洲大陸上的森林就是不一樣,土人把這種樹叫「塔拉」,屬￿種類繁多的桃金娘科——澳大利亞植物界代表。

  在這翠色的蒼穹下,樹蔭之所以不密,暗影之所以不深,是由於葉子生長得出奇的緣故。沒有一片葉子是平面向著太陽的,都是刀口式的葉邊側身向著太陽。眼睛迎著太陽光望去,只能看到奇特的樹葉側面。所以,太陽光線透過葉叢能達到地面,就和透過百葉窗子一樣。

  大家注意到這一點,都感到稀奇。當然,只有地理學家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他立刻回答說:

  「這裡使我奇怪的倒不是樹葉子的離奇,大自然造物,自有道理。而植物學家命名就莫名其妙了,他們把這種樹叫『有加利』。」

  「『有加利』是什麼意思?」瑪麗小姐問。

  「這是桉樹的學名,來自來于希臘文,原意是『有庇蔭之利』。那些植物學家故意拿希臘文騙人,叫人不易發現這個錯誤,其實很明顯地『有加利』樹毫無庇蔭之利。」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