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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當這位心裡充滿了煩惱、焦慮和憤怒的費克斯走上這條引水船的時候,福克先生和艾娥達夫人正走向香港的警察局。福克先生把路路通的外貌特徵告訴了警察局,並且留下一筆足夠他回國用的旅費,接著又到法國領事館辦了同樣的手續。然後又到俱樂部大飯店取出剛才送回來的行李,最後又乘轎子回到了港口。

  下午三點正,43號引水船的人員已經到齊,糧食已經買來了,開船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好。

  唐卡德爾號是一條很漂亮的機帆船,全重二十噸。船頭很尖,樣子很俐落,吃水很深,看起來很象一條競賽用的遊艇,船上銅具都閃閃發亮,連鐵器也都電鍍了。甲板象象牙似的乾乾淨淨。這一切說明了船主約翰·班斯比很會保養他的船。船上有兩隻稍向後傾的大帆,此外還有後檣梯形帆,前中帆,前檣三角帆,外前帆和頂帆。唐卡德爾號在順風的時候可以利用這一套應有盡有的設備。看樣子這條船一定會走得很好,實際上,它在引水船競賽會上確實得過好多次獎。

  唐卡德爾號上除了船主約翰·班斯比以外,還有四個船員。這些勇敢的海員們經常風雨無阻地到大海上去尋找海船,把它們領進港口,他們對於海上各處的情況都很熟悉。

  約翰·班斯比是一個四十五歲上下的中年人。身體結實,皮色由於日曬而顯得棕紅,兩眼奕奕有神。從他的臉膛可以看出他是個很有魄力的人。他很穩重,辦事很老練,即使最不相信人的人,對他也會完全信賴。

  斐利亞·福克先生和艾娥達夫人上了船。費克斯已經早在船上了。他們從後艙口進了一間正方形的房艙,這間房艙四周的牆壁都設有凹進去的床鋪,床鋪下面放著半圓形的長凳子。房中間有張桌子,這張桌子被一盞搖搖晃晃的掛燈照得亮堂堂的。這間房艙雖小,但是非常乾淨。

  「抱歉得很,我不能給您預備一個更舒服的地方,」福克先生對費克斯說。費克斯只是恭敬地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有回答。

  這位警察廳偵探接受了福克先生的款待,心裡好象是受到很大委屈似的。

  「毫無疑問,」他心裡說,「這是一個很有禮貌的流氓,但是,不管怎樣,他總歸是個流氓。」

  三點十分,唐卡德爾號張起了帆,隨著號角的響聲,船上升起了英國的國旗。旅客們都在甲板上坐著。福克先生和艾娥達夫人向碼頭作最後一次的眺望,他們希望看到路路通是不是真正就此失蹤了。

  這時費克斯心裡可真有點害怕,因為他怕那個被他耍花招整垮了的倒黴小夥子,也許真的正好這時候就在這個碼頭上出現,那時,他的西洋鏡就會全給拆穿了,那他就會陷於非常不利的地位了。但是,幸虧這個法國人沒有出現。毫無疑問,他現在還沒有擺脫鴉片煙麻醉的影響。

  約翰·班斯比船主終於駕船出海了。唐卡德爾號上的後檣梯形帆、前中帆和外前帆兜著飽滿的海風,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奔馳前進。

  第二十一章 「唐卡德爾號」船主險些兒沒得到兩百英鎊的獎金

  在一條二十噸重的小船上航行八百海裡,特別是又在這種季節,這簡直是一次冒險的遠征。在中國沿海一帶,經常會碰上壞天氣,尤其是在春分和秋分的時候,會碰上劇烈的海風。目前還是十一月上旬。

  事情很明顯,船主如果直接送福克先生他們去橫濱,當然就能賺更多的錢,因為福克先生已經按照每天一百英鎊支付了船租。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接受那樣的航行任務,就要擔很大的風險。照現在這樣到上海去,這如果不算是魯莽行動,至少也算是敢於冒險。然而約翰·班斯比對於自己的唐卡德爾號是很有信心的。它在海浪裡飛馳,活象一隻海鷗。船主這樣做,也許並沒有錯。

  就在當天傍晚時分,唐卡德爾號渡過了香港附近水流湍急的海面,開足馬力,充分利用後面送來的東南鳳,順風飛馳。它的航行情況非常令人滿意。

  「船主,快,越快越好!」當小船進入大海時,斐利亞·福克先生說,「這一點您用不著我多交代了。」

  「先生,您放心吧,交給我好了,」約翰,班斯比回答說,「我們已經把所有能利用的帆面都用上了,那些頂帆就是加上去,也不能再增加速度。它們只會增加船的負擔,從而減低航行速度。」

  「這是你的業務,我是外行,我完全信賴你,船主。」

  斐利亞·福克象水手一樣兩腿分開筆直地站在甲板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洶湧的波濤,船尾上坐著艾娥達夫人,她在這一條身輕如葉的小船上,漫不經心地凝視著暮色蒼茫中的遼闊海洋,若有所思。片片的白帆在艾娥達夫人的頭頂上空迎風招展,就像是巨大的白色翅膀帶著她在海面上飛翔。小船被海風吹起像是在天空裡前進。

  天黑了。半圓形的月亮正在徐徐下降。淡淡的月光馬上就要消失在天邊的迷霧裡。烏雲從東方卷來,已經掩蓋了大片的秋夜晴空。

  船主點上了夜航信號燈,在靠近海岸的這一帶海面上船隻來往十分頻繁,點信號燈是一種不可缺少的安全措施。船隻互撞的事件在這一帶並不稀罕,唐卡德爾號開得這樣快,只要稍微和別的船碰一下,就會撞得粉碎。

  費克斯正在船頭上沉思。他知道福克生性不好聊天,所以自己就躲得遠點兒。再說跟這個請他白坐船的人攀談,他也覺得討厭。他現在也要考慮一下以後怎麼辦。費克斯看得很清楚,福克先生是不會待在橫濱的。他一定會馬上乘上開往舊金山的郵船,逃往美洲大陸。美洲大陸那麼大,他當然更有把握能夠逍遙法外了。在費克斯看來,斐利亞·福克的打算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這個福克和那種最普通的壞蛋一樣,他本來可以從英國搭船直接去美國,但是他卻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走遍了大半個地球。他的目的無非是想安全到達美洲大陸。等到英國警察廳被他蒙混過去之後,他就可以在美洲安靜地坐著享用他從銀行裡偷來的那一筆款子了。可是一旦到了美國,費克斯又該怎麼辦呢?放棄了這個賊嗎?不能,萬萬不能!他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一直到辦好引渡的手續為止。這是他的天職,他一定要堅持到底。何況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有利條件:路路通已經不在他主人身邊了。特別是因為費克斯已向路路通公開了自己的秘密,這就很有必要叫他們主僕二人永遠不再見面。

  斐利亞·福克也並非沒想過他那個莫名其妙地就失了蹤的僕人。他考慮了各方面的情況之後,覺得這個倒黴的小夥子很可能由於誤會,在卡爾納蒂克號快要開的時候跑上船去了。艾娥達夫人也是這樣想的。她很感激這個曾救過她的生命的忠僕,他的失蹤使艾娥達夫人非常難過。也很有可能到了橫濱就會找到他的。至於他是不是搭上了卡爾納蒂克號,將來也很容易打聽出來。

  夜裡,快到十點鐘的時候,風勢漸漸加強了。為了謹慎起見,也許該把船帆收小一些。但是,船主仔細看了看天氣形勢之後,決定依舊張著大帆前進。再說唐卡德爾號上的大帆也非常得力,船的吃水量也很深,一切都有充足的準備,即使在暴風雨中,也能迅速航行。

  半夜十二時,斐利亞·福克和艾娥達夫人走進了船艙。費克斯早在他們之前下來了。他已經在一張床鋪上睡下了。至於船主和他的船員們,他們整夜都待在甲板上。

  第二天是11月8日。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這條小船已經走了一百海裡。經常被拋下水去測量航速的測程器指出航行的平均時速是八海裡至九海裡。唐卡德爾號張起全部篷帆儘量利用從側面吹譜拋約海悅?感情衝動會一把抓住這個小偷「先生」的領子!然後他接著說:

  「先生,承您這樣慷慨大方,您讓我坐您雇的船,不過,雖然我的經濟條件不能允許我象您這樣大方,但我自己應付的這一部分船費……」

  「先生,我們不談這個。」福克先生說。

  「不,我要付,我一定要付……」

  「不用,先生,」福克先生用不容爭辯的口吻說,「這是在我的預算總費用中的一項正常開支。」

  費克斯不爭辯了,他憋著一肚子氣,獨自一個人跑上船頭,就地往甲板上一躺。這一整天他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唐卡德爾號這時正在迅速前進。約翰·班斯比覺得成功在望。他好幾次對福克先生說:一定會按時到達上海。福克只簡單地答道:但願如此。

  唐卡德爾號所以能走得這樣好,首先是由於船上所有的海員工作都非常積極。福克先生許下的獎金對這些能幹的水手也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所以沒有一根帆索不是綁得緊繃繃的,拉得筆直的!沒有一張篷帆不是被吹得鼓鼓的,方向沒有一點偏差,掌舵的人沒有一點可責備的地方!即使參加皇家遊艇俱樂部的賽船大會,他們的工作也不可能比現在做得更認真了。

  傍晚,船主檢查了測程器之後,知道了唐卡德爾號自從離開香港已經走了二百二十海裡。現在斐利亞·福克先生有希望在他到達橫濱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計劃一點也沒有耽擱。這樣看來,他從倫敦出發以來第一次碰到的意外,大概會毫無損失地平安度過了。

  夜裡,在天快要亮之前的那幾個小時,唐卡德爾號越過了北回歸線直接開進了界於中國臺灣大島和中國大陸海岸之間的福建海峽。海峽中的水流非常急湍,到處都是逆流造成的漩渦。唐卡德爾號走得非常吃力,急促的海浪阻礙旨它的前進。如今在甲板上,很難再站穩腳步。

  海風隨著日出更增加了威力。大海的上空顯示出大風將至的跡象。同時,晴雨錶也預告著氣候即將發生變化。一整天晴雨錶都很不穩定,水銀柱急劇地上升下降。回首眺望,東南海上已經卷起滾滾的巨浪。巨浪預示著:暴風雨就要來到!

  黑夜降臨了。海上閃的著迷人的光輝。夕陽已經在啡紅色的薄霧裡消失。

  船主仔細看了半天大海上空這種不利於航行的景象,嘴裡一邊嘟囔著,也聽不清他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走到福克先生眼前低聲地說:

  「先生,我可以把實際情況都告訴您嗎?」

  「都告訴我吧。」福克先生回答說。

  「那我就說了,我們馬上要碰上颱風了。」

  「是南風還是北風?」福克先生簡單地問。

  「南風。您瞧,這陣颱風就要刮起來了。」

  「既是南面來的,就讓它刮吧,因為它會幫助我們走得更快。」福克先生回答說。

  「如果您不在乎,那我就沒什麼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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