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凡爾納 > 昂梯菲爾奇遇記 | 上頁 下頁
四十五


  馬車行進緩慢,不大舒適。3匹馬疲憊不堪地從一個驛站跑到另一個驛站。道路崎嶇不平,時而是陡峭的山路,時而是曲曲彎彎的小徑,特別是邁傑爾達的令人莫測的溝壑,沒有架橋的湍急的小溪,溪水沒過了車輪。

  天氣朗爽,碧空萬里,陽光毫無灼熱之感。

  在左邊,隱約可見在陽光照耀下的貝依的巴爾多宮殿,顯得格外潔白。其它宮殿同樣好似點綴在蒼翠叢林之中,被濃密的無花果樹和如同垂柳般的胡椒樹所環抱。到處聚集著阿拉伯人的棚屋,房頂用董杉的苫布覆蓋著,好像斑馬身上的條紋,不時,可以看到表情嚴肅的阿拉伯婦女探出頭來,以及經過風吹雨打的孩子同他們母親一樣嚴肅的面孔。在遠處的田野和山坡上,在溝壑旁,羊群在吃草,像烏鴉一樣成群結隊地跑來跑去的黑山羊……

  車夫揚鞭催馬,所到之處,清脆的響聲在空中回蕩,鳥兒驚飛了。其中最多的是色彩豔麗的長尾鸚哥,與眾不同。這種鳥有成千上萬,如果大自然教會他們唱歌,人類再教會他們說話,那該多好呢!總之,旅行是在大自然奏出的交響樂曲中進行的。

  驛站一個接一個,吉爾達老頭和朱埃勒每次停歇,都下車舒展一下腿腳。銀行家贊布哥一路上一言不發,有時也學著他的旅伴的樣子跳下四輪馬車,舒展舒展腿腳。

  「我看,這位老兄跟我們的昂梯菲爾一樣,對總督的億萬財富垂涎欲滴!」駁船長說道。

  「說得對,特雷哥曼先生,這兩位繼承人可以相媲美!」

  薩伍克每次下車,總是試圖從他覺得含義不明的談話中,撈到隻言片語。而勃·奧馬爾則躲在角落裡,一動不動。想著,不久他又不得不到海上航行,先是經歷地中海的海浪,然後去迎接大西洋的洶湧波濤。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從不離開座位,他的全部精力都傾注在漂浮在熱帶非洲海域的那2號小島上。

  這一天,夕陽西下前,一座座清真寺,伊斯蘭墓映入眼簾,有的是尖尖的塔樓,有的是白色圓頂。這便是塔布爾卡鎮,四周一片翠綠,完全保持著突尼斯城市的建築風格。

  四輪馬車在該鎮停歇了幾個小時,旅行家們在驛站找到一家小客棧,吃了一頓飯,飯食還算可以。至於觀光市鎮,那簡直是妄想。六個人當中,可能只有駁船長還會有此打算,也許朱埃勒會贊同他,除他兩人,誰還會有這份閒心呢?再說,昂梯菲爾師傅嚴禁他們走遠,生怕耽誤了啟程時間——他們必須嚴格照辦。

  晚上9時,群星閃爍,月朗天晴,他們又踏上了征途。然而,夜間旅行總得冒幾分風險。馬車在荒蕪的原野上奔馳著,路不好走,說不定能遇到猛獸的襲擊。在那萬籟俱寂的黑夜,在茂密的森林旁,能清晰地聽見金錢豹的嘶叫,凶獅的怒吼。受驚的馬狂奔著,只有機智、富有經驗的車夫才能駕馭。至於狼狽之類,充其量算得上大膽的夜貓,儘管不時發出嚎叫,但不足為慮。說不定還會遇上攔路搶劫的蠢賊,如克魯米裡 (生活在突尼斯西北部的土著人)江洋大盜。那才叫人擔驚受怕呢!

  清晨4時許,東方泛出魚肚白。陽光灑在田野上,頓時豁然開朗,景物又明晰的映入眼簾。

  山峰峽谷連綿起伏,猶如一件阿拉伯大衣投在大地上,望不到地平線的盡處。腳下是蜿蜒的邁傑爾達山谷,谷中的黃色溪水時急時緩,在盛開的桉樹和桂樹之間流過。在克魯米裡和雷讓斯接壤的這一帶,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幅淒涼的景象。如果駁船長曾在海拔不高的帝羅爾 (阿爾卑斯山脈中段的群山)山區旅行過的話,他會以為此刻已來到了阿爾卑斯荒山地上。但這不是蒂羅爾,他已不在歐洲,一天天遠離他的故土。他陷入了沉思,他眉毛不重,嘴角在掀動著,說明此刻他心神不定。

  有時,青年船長和他長時間對視著,這目光,等於是一席談話,他們就是這樣用無聲的語言交流思想的。

  這天早晨,昂梯菲爾問侄子:

  「天黑前,可到達什麼地方?」

  「到加爾迪驛站,叔叔。」

  「什麼時候到波尼?」

  「明天晚上。」

  「陰沉的聖馬洛人又陷入了那慣常的沉思狀態,或說他又進入了夢境也未嘗不可。那放縱、奔流的思潮,把他從阿曼灣水域帶到了幾內亞灣的那誘惑人的一個點上。他想,別人的眼睛也在覬覦這個點——這就是銀行家贊布哥的眼睛。此二人,種族不同,性格多異,本來在人間永不可能相逢,而如今,他們同有著一顆靈魂,就像拴在一條鎖鏈上的兩個囚犯,相依為命,只不過那是一條金制的鎖鏈罷了。

  無花果林越來越茂密,一片翠綠,稀疏的地方不時出現幾座阿拉伯村莊。蓖麻的花和葉也染上了綠色。有時山坡上展現出一塊不太平整的地段,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大麥田」。不時可看到幾所用散落樹枝搭的小棚,羊群在湍急的小溪旁吃草,終於,又出現了一所驛站——近乎馬廄式的簡陋房舍,常常是人畜混居。

  晚上到達加爾姆驛站,這是木板房,圍在其他房舍中間。20年後,這裡變成了由波尼到突尼斯鐵路線上的一個車站。停歇兩小時後,只吃了一頓粗茶淡飯,顯得時間太長,四輪馬車又上路了。山谷的道路崎嶇不平,車時而穿過河水沒過車廂底部的溪流,時而沿著邁傑爾山腳跑著,或吃力地爬上陡坡,接著又順坡直下,刹都刹不住。

  這一地區,風景秀麗,特別是穆格塔爾一帶。然而,在這迷霧籠罩的漆黑夜晚,誰又能欣賞到自然風光呢!再說,經過43小時的顛簸,人們早已困得睜不開眼了。

  又是一個黎明,昂梯菲爾師傅和同伴們來到蘇卡赫拉斯(阿爾及利亞東北部靠近突尼斯的城市),一條盤山的羊腸小道把鎮子和深谷的山澗連接起來。

  塔卡斯特旅館頗為闊氣,坐落在塔卡斯特廣場附近,它在歡迎疲勞不堪的旅客。這次,停歇有3小時,但並不顯得長,如果想觀光一下這座美麗的城鎮,還會覺得時間短了些。

  昂梯菲爾、贊布哥自然是激烈反對在這兒浪費時間。但是,馬車在清晨6點前是不能上路的。

  「冷靜點,」特雷哥曼一再勸他滿肚子火氣的同伴。「會準時到達波尼的,能趕上明早的火車……」

  「為什麼不能搭今晚的火車呢?」昂梯菲爾反駁道。

  「沒有夜班車,叔叔。」朱埃勒提醒說。

  「這是怎麼搞的!……幹嘛要待在這個山溝裡呢?」

  「瞧,我的朋友,」駁船長說,「這是我為你撿的一塊小石頭……你那塊可能嚼得不能用了!」

  吉爾達·特雷哥曼把一塊漂亮的邁傑爾達小卵石遞給昂梯菲爾師傅。小石頭有青豆那麼大,聖馬洛人馬上接過去,放在嘴裡嚼起來。

  駁船長建議到大廣場走走。他拒絕了。他取出地圖集,翻到非洲那一頁,他寧願冒著理智可能被淹沒的危險,又把精力投放到幾內亞灣的水域裡去了。

  吉爾達和朱埃勒漫步在塔爾斯特廣場——這是一個方形的廣場,在些樹,四周是東方式的住宅。咖啡館一早就營業了,當地的顧客絡繹不絕。晨光已驅散了迷霧,看來是陽光絢麗的,炎熱的一天。

  駁船長目不暇顧、儘管他也不買什麼,不喝什麼,卻不停地向小店鋪裡、咖啡館裡探頭張望。他傾聽人家的談話,其實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令人莫測的命運把他領上這非同尋常的征途,他至少應該多帶些見聞回去。

  他頗有所思地說:

  「不,朱埃勒,不能像我們這樣旅行!……那兒也不去看!……在蘇卡赫拉斯停有3小時……在波尼停有1小時……而後,坐2天火車,每個站停的時間又那麼短!……我算是見到過突尼斯市了嗎?……在阿爾及利亞會看到些什麼呢?」

  「我也有此同感,特雷哥曼先生……簡直不合乎人之常情!……不過,您還是去問問我叔叔,看他會如何回敬你!——這不是遊覽,而是出公差——誰知後果會如何?」

  「我可沒那個膽量,也不上那個當!」駁船長答道。

  「是呀!」朱埃勒接著說,「為什麼在2號島上不會是埋藏另一封信,然後,我們又被發落到3號島去!」

  「接著是4號島,5號島以及五大洲的所有島嶼!」特雷哥曼不停地搖著大腦袋補充道。

  「特雷哥曼先生,我叔叔走到哪兒,您定會跟到哪兒的——」

  「我?」

  「不錯,是您……您對他言聽計從!」

  「這倒是實話……這位可憐的老兄確實叫我受了不少罪。我真擔心他會……」

  「可我呢……特雷哥曼先生,我決心只跟他到2號小島……難道我需要娶一位公主,愛諾卡特想嫁給一位王子嗎?……」

  「當然不是!再說,現在半路上殺出個贊布哥這條鱷鮃分財產。你此刻只能娶一位公爵府的千金小姐,而她也只好嫁給一位公爵了……」

  「別開玩笑了,特雷哥曼先生!」

  「好吧!小夥子,如果繼續進行考察,我也覺得什麼樂趣也沒有了……」

  「繼續進行?」朱埃勒叫道,「不……我們就到盧安戈海域!再遠……甭想……我會逼著叔叔返回聖馬洛!」

  「如果他一意孤行呢?」

  「他若拒絕,……我就把他一個人丟下……我要回到愛諾卡特的身邊去……再過幾個月,他就成年了,我立即娶她,管它呢!」

  「我的好孩子,要忍耐,你別頭腦發熱,……我想,一切都會如意的!……你會跟小愛諾卡特結婚的——我還要在你婚禮時,跳一通舞,鬧鬧洞房呢!……咱們回旅館吧,別誤了事……我想在天黑前到波尼,看一眼這個城鎮,不算過分吧?——因為像君士坦丁,菲利普維爾等其它城鎮都位於鐵路沿線,一路上什麼也看不著!……總之,如果這一切都不可能,到阿爾及爾,我也得補回來……」

  不知為什麼吉爾達剛才說:「阿爾及爾……」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