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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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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是一個矮小粗胖的人,身體靈活,擅長交談,無憂無慮,時常有些驚人之舉。儘管已50歲,但是吃得多,喝得多;他還收集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應付暈船病的偏方和處方。不過對這些藥方的功效他自己一點也不相信。他會說出許許多多寬慰人的話,他對旅客中的病人極其體貼入微,甚至連外星上的病人在嘔吐之後也會沖他微笑。 「這個沒什麼關係……」醫生說,「當你感到船上升時呼氣,感到下降時吸氣……到了陸地你的病就好了……將來你的身體會非常健康,會少得很多病!……最好去維希和烏利雅吉 (法國南方兩個小城鎮,以溫泉著稱。——譯者注)洗3個月溫泉。」 兩個年輕人最先注意到了這個被稱作布魯諾大夫的精力充沛、談笑風生的小個子。馬塞爾·羅南對讓·塔高納說: 「這個滑稽可笑的大夫大概沒有救死扶傷的本事!」 「但是至少能治一下死不了人的病!」讓·塔高納說。 至於那位尤斯塔什·奧利安達爾先生,還未出現在甲板上。他的胃裡是不是正在翻騰?或者用海員的話說,他是否正在清理肚子裡的「家底」?這些不幸的人「家底」頗豐,不過不會壓在箱子底下。 事實不是這樣。這位名字有點藝術性的先生沒有病。他在海上從來沒有病過,今後也永遠不會病。他從後甲板前廳走進餐廳後,來到餐桌最好的一端,坐在選好的座位上,直至飯後甜點端上來前是不會離開的。難道誰還來同他爭奪這個優先權呢? 只要布魯諾大夫一出現,就給後甲板的旅客帶來一陣激動。認識船上所有旅客是他的樂趣也是他的責任。他刨根問底打聽旅客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天真好奇好像夏娃的女兒,說起話好像嘰嘰喳喳的麻雀。他像竄來竄去的黃鼠狼,從船的這一頭跑到另一頭。他祝賀旅客們有幸乘坐了「阿潔萊」號。因為這是一艘阿爾及利亞航線上最好的輪船,擁有最好的設備,最好的條件。這艘由布卡拉什船長指揮的輪船上有一名——他沒有點明,只是暗示——像他布魯諾一樣的大夫……等等、等等。以後他又向女船客們擔保不會出現什麼海上危險……他說,「阿潔萊」號只遇到過一次暴風雨……在整個地中海的航涯中,船頭都不曾沾上海水……等等,等等。他給孩子們一些糖衣藥片,孩子們都很樂意接受,多麼可愛的小天使!……他說,船艙裡裝滿了這種糖衣藥片……等等,等等。 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微笑著看著醫生的小伎倆。他們瞭解像大夫這種類型的人。他們在遠洋輪中不少見,是那種在海員和海外移民中不折不扣說三道四的人。 「喂,先生們,」當醫生來到兩個年輕人身邊時,說道,「船上的醫生有責任認識所有的旅客,你們不介意吧。」 「非常樂意,大夫,」讓·塔高納回答道,「既然我們把自己交到您的手上——我說的是治病,不是治死——我們很高興握住您的雙手。」 三個人相互熱情地握手。 「如果我的預感正確,我是否有幸在同巴黎人談話?」 「沒錯,是巴黎人,」馬塞爾·羅南回答說,「是從巴黎來的巴黎人。」 「從巴黎來的,太好了,」大夫大聲說,「從巴黎市來的,不是巴黎郊外……,是不是從巴黎市中心來的?……」 「從銀行區來的。」讓·塔高納回答。「如果您要求我說得詳細一些,我們來自巴黎蒙馬特街133號,第四層,右邊的門……」 「先生們,」布魯諾大夫說,「我的問題或許不謹慎……,但是醫生的職責需要知道一切,哪怕是眼睛看不到的一切……你們能諒解吧。」 「您太客氣了。」馬塞爾·羅南說道。 於是大夫的嘴巴像旋轉的風車,說出的話像風車的響板,說不完,停不住,手舞足蹈,口沫四濺。他說他已結識了這個或那個旅客,他嘲笑了德斯蘭戴一家,嘲笑了失約的達當脫;他吹噓船上的晚餐如何豐盛,擔保「阿潔萊」號第二天能到達巴利阿裡群島;在那裡他可以輕鬆幾個小時,對旅客而言也是悠閒放鬆的幾個小時。總之,他充分顯示了自己健談的天性,或者用醫學的話說,是一種無休無止、廢話連篇的多言癖。 「先生們,你們上船以前看了看塞特城吧?」大夫問,並站起身。 「非常遺憾,大夫。我們沒有時間。」馬塞爾·羅南說。 「是很遺憾!這個城市值得一看!……你們參觀過奧蘭嗎?」 「沒有,想都沒想過!」讓·塔高納說。 這時一名見習水手走來,通知布魯諾大夫到布卡拉什船長那裡。大夫離開時也沒忘記說上一大堆客氣話,並答應再繼續交談,因為他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請教。 這位大夫所沒有瞭解的是這兩位年輕人的過去和現在。下面應該簡述一下。 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是堂兄弟。他們的媽媽是親姐妹,都出生在巴黎。兄弟二人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各自的父親。他們在貧困中長大,走讀上了中學;畢業後繼續上學,讓·塔高納上了高等商業學校,馬塞爾·羅南進了法律學校。二人都屬巴黎從事商業的小市民階層,都沒有什麼雄心大志。兩個人像親兄弟一樣生活在相同的家庭,雖然性格非常不同,可是感情深厚,友誼牢不可破。 馬塞爾·羅南愛思考,做事專注,循規蹈矩,並且很早就開始自謀生路。 與他相反,讓·塔高納是一個十足的調皮鬼,整天像小馬駒一樣歡蹦亂跳,無憂無慮,多多少少有點兒好逸惡勞。他為家庭帶來了歡樂,也帶來了不安和混亂。如果因為他不合時宜的活潑而受到責備,他也會謙恭地請求原諒。同他的表兄弟一樣,除了有許多缺點外,還有同樣多的優點。 兩個人都很善良、開朗、直爽、誠實,都尊敬各自的母親。人們還是能夠諒解羅南夫人和塔高納夫人對各自孩子有點兒過分的溺愛,因為兩個孩子都沒有被寵壞。 他們20歲時,趕上服役年限減少,只在軍隊服役了一年,而這一年也是在離巴黎很近的騎兵團度過的。另外這兩個人還很幸運地分到了一個連隊,一個宿舍;相夕相處沒有給他們帶來一絲一毫的不快。他們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了熱忱和樂觀。兩個人都是出色的士兵。長官們的嘉獎,同伴們的愛戴,使他們對軍營生活沒有感到什麼不滿意。從孩提時代起,他們就心想事成,一帆風順。儘管休假期間,他們受到了禁閉——一個從來沒有被禁閉的士兵是讓人看不起的——,可是從軍營服役後他們還是得到了「優秀」的評語。 回到家裡後,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已經21歲了。他們懂得應該開始工作了。征得各自母親同意後,他們決定一起到一家信譽好的公司工作,先實習業務,再謀求發展。 羅南和塔高納的母親都鼓勵她們的孩子通過這種途徑獲取財富。對她們所鍾愛的兒子來說,這種前途是有保證的。她們欣喜地盼望幾年之後,他們事業有成,婚姻美滿;在公司中從普通職員升到合夥人,直至經理;儘管他們還很年輕,可是他們的事業興旺發達,讓祖先光榮的名字延續到子孫後代,等等,等等。總之,這是所有做母親的夢想,也是她們最大的心願。 兩位母親真不該盼望夢想變成現實。兩個孩子從軍營返家幾個月後,也就是他們想進入一家公司開始人生道路之前,一場災難降臨到兩個感情篤厚的堂兄弟頭上。 一場傳染病蔓延到了巴黎市中心幾個區,羅南夫人和塔高納夫人都先後被奪去生命,中間只隔了幾個星期。 這場災難猶如晴天霹靂,兩個家庭一下子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令他們膽戰心驚,不敢正視災難造成的現實。 然而必須考慮未來。他們每個人得到了大約10萬法郎遺產,也就是說由於銀行利率下降,每人差不多只有3000到3500法郎的年息收入。這種一般的收入不允許他們過逍遙自在的生活,而且他們也不願意過這種生活。他們是否應該把這一小筆錢投入到在那個時代很難賺錢的生意中冒險呢?或者投到工業或商業中碰運氣呢?還是按照母親制定的目標繼續努力呢?只可惜羅南夫人和塔高納夫人再也不能為他們出謀劃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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