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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就在波拿巴的眼睛離開戰場的幾分鐘時間以內,戰場上的形勢更加惡化了。

  準備向卡斯特爾-切利奧洛進攻,但尚未動手的奧軍第一縱隊,正在向我們的右翼衝鋒。

  如果被他們沖進了陣地,那就不是撤退而是潰敗了。

  德塞也許趕不上了。

  「帶上我最後兩團投彈兵,」波拿巴說,「去和近衛軍會合,和他們一起到最右端去……你懂了嗎?排成方陣,羅朗!要像花崗岩堡壘一樣頂住那個縱隊。」

  一分鐘也不能耽誤了;羅朗跳上馬背,率領著兩團精銳部隊,和近衛隊會合以後,向右端沖去。

  沖到離埃爾斯尼茲將軍五十步的地方,羅朗叫道:

  「排成方陣!第一執政在看著我們!」

  方陣排好了;每個士兵都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樣屹立不動。

  埃爾斯尼茲將軍沒有繼續前進去援助梅拉斯將軍和凱姆將軍;他也沒有小看出現在一支勝利的部隊前面的不足為懼的九百個人;他向他們殺了過去。

  這是一個錯誤:這個錯誤拯救了法軍。

  這九百個人的確是波拿巴所希望的那樣的一座花崗岩堡壘;炮火,槍彈,槍刺,對他們毫無作用。

  它寸步不讓,巍然不動口

  波拿巴讚賞地望著它,突然,在他回頭往諾維方向望去的當口,他看到了德塞的先頭部隊的槍刺的閃光。

  由於他站在這塊平地的最高點,他看到了敵人看不到的東西。

  在他身後有一群供他差遣的軍官,他向他們做了個手勢。

  軍官後面還有兩三個手裡牽著馬匹的僕人。

  軍官和僕人都走了過來。

  波拿巴向一名軍官指指遠處在陽光下閃爍的密密麻麻的槍刺。

  「快騎馬向那兒奔去,」他說,「要他們趕快;還有德塞,告訴他說,我在這兒,我在等他。」

  這個軍官跳上馬背,飛馳而去。

  波拿巴又舉眼向戰場望去。

  撤退還在繼續,可是埃爾斯尼茲將軍和他的縱隊被羅朗和他九百名手下頂住了。

  花崗岩堡壘變成了一座火山;它從四面噴出火焰。

  這時,波拿巴又對另外三名軍官說:

  「你們一個到中間,兩個到側冀,去到處通知大家說,後備部隊來了,要大家開始反攻。」

  三個軍官像從同一把弓上發出的三支箭一樣飛了出去,離開他們的出發點越來越遠,離他們各自的目的地越來越近。

  波拿巴看著他們遠去以後,回過頭來,看到五十步外有一個穿著將軍制服的騎士正在向他奔來。

  那是德塞。

  德塞在他離開埃及國土而和他分手的那天早晨曾經笑著說:

  「歐洲的炮彈已經不認識我了,我會倒黴的。」

  對兩個朋友來說,握一下手他們的心靈就得到了交流。

  隨後,波拿巴伸長胳膊往戰場上指了指。

  只要看一下就抵得上世界上所有的語言。

  從早晨五點鐘開始,近兩萬人在兩法裡方圓的範圍內開始了戰鬥,現在還剩下九千名步兵,一千匹馬和十門還可以使用的大炮。四分之一的士兵失去了戰鬥力;另外四分之一在運送第一執政下令不准拋棄的傷員。除了羅朗和他九百名部下,全線都在後撤。

  在博爾米達河到他們撤退到的地方之間的大片空地上,到處都是人和馬的屍體,拆開的大炮和破裂的彈藥車。

  這兒那兒,處處都可以看到火焰和煙柱;那是在焚燒的麥地。德塞一下子就把所有這些細節全都看在眼裡了。

  「您看這場戰役的結果如何?」波拿巴問。

  「我以為,」德塞說,「這場戰役是輸了;可是,因為現在還只是下午三點,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再打贏一場。」

  「不過,」一個另外的聲音說,「您一定得有大炮。」

  這是炮兵司令馬爾蒙的聲音。

  「您說得對,馬爾蒙;可是您到哪兒去搞大炮來呢?」

  「我還能從戰場上弄來五門完好的大炮,另外還有五門留在斯克裡維亞的大炮剛剛運到。」

  「我帶來八門,」德塞說。

  「一共十八門,」馬爾蒙接著說,「我已經足夠了。」

  一名副官去通知德塞的炮兵儘快到來。

  後備兵越來越近了,還有八分之一法裡的路程。

  而且,當時的地形似乎是預先選好了的;大路左邊有一道很高的樹籬,這道樹籬和一條道路垂直,前面有一個斜坡擋著。

  他們讓來到的步兵從這兒通過;只讓騎兵躲藏在這個寬大的屏障後面。

  這時候,馬爾蒙已經把他的十八門大炮集中起來,在右其的正面設下了炮位。

  突然,大炮轟鳴起來,向奧地利人瀉下了密集的炮彈。

  敵人的隊伍停頓了一下。

  波拿巴利用了這個時機巡視了法軍的全線。

  「弟兄們,」他大聲說,「我們後退得已經夠了:你們要記住,倒在戰場上是我的習慣!」

  就在這時候,就像回答馬爾蒙的炮擊一樣,左翼響起了齊射聲,向奧地利軍隊的側真發動了進攻。

  那是德塞和他那個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敵人的陣營猛撲了過去。

  全軍都懂得那是後備軍投入了戰鬥,一定要竭盡全力支援它。

  左右兩側都響徹了「沖啊!」的呼聲。

  所有部隊都擂起了發動衝鋒的戰鼓。

  奧地利軍隊沒有看到剛才抵達的增援部隊,以為這一天他們已經贏定了,肩上扛著槍就像在散步一樣;他們覺得在我們的隊伍裡發生了點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他們想抓住他們感到快從他們手裡滑走的勝利。

  法軍全線進入反攻,到處都是驚心動魄的衝鋒的腳步聲,勝利的《馬賽曲》響了起來。馬爾蒙的大炮噴射著火焰;凱爾曼率領他的重騎兵猛衝,穿過了敵人兩道防線。

  德塞跳過溝壕,越過障礙,來到一塊小高地上,在他回頭看他的師有沒有跟上他時,突然中彈倒斃在地上。可是他的陣亡非但沒有影響他部下的勇氣,反而激勵了他們,使他們的士氣格外高昂。他們端著槍刺向查赫將軍的縱隊沖去。

  這時候,已經突破了敵人兩條防線的凱爾曼看到德塞那個師和一大群密集而靜止的敵人交上了手;他就從側面沖上去,鑽進一個缺口,把它撕裂,拉開。不到一刻鐘,組成這群人的五幹個奧地利投彈兵被打得四散逃竄,被全部殲滅了,他們像一陣煙霧似的消失了;查赫將軍和他的參謀部成員都成了俘虜;其他什麼也沒有了。

  這時候,敵人也想把他強大的騎兵投入戰鬥,可是密集的火槍子彈,毀滅性的齊射和可怕的槍刺把他們一下子就擋住了。

  繆拉用兩門小炮和一門榴彈炮轟擊他們的側翼,造成了他們很大的傷亡。

  他停了一會兒,為了解救羅朗和他九百個人;他有一顆炮彈落在奧地利軍隊的隊伍中爆炸開來,打開了一個烈火焰焰的缺口:羅朗向缺口裡沖進去,他一手拿著手槍,另一隻手握著軍刀,所有的近衛軍全跟隨在他後面,他們像一個劈開橡樹樹幹的楔子一樣撕裂了奧地利軍隊的隊伍。羅朗一直沖到四周圍了很多敵人的一輛殘破的彈藥車前面,他把拿著手槍的手伸進了彈藥車,開了一槍。

  一聲震天價的巨響,一座火山張開了嘴,吞下了它四周的一切。

  埃爾斯尼茲將軍全軍潰退。

  兵敗如山倒,奧地利的將軍們想制止後退,但毫無作用,法國軍隊在半個小時以內越過了它一步一步地保衛了八個小時的平原。

  敵人一直敗退到馬倫哥才收住腳步,他們想在被遺忘在卡斯特爾一切利奧洛、而在這一天快結束的時候又出現了的卡拉-聖西爾的炮兵的火力下重整隊形;可是德塞、加爾達納和尚貝爾拉克的三個師跑步趕到了,他們一條街一條街地追擊奧地利人。

  馬倫哥被攻下來了;敵人退縮到佩特拉一博納,佩特拉-博納也像馬倫哥一樣被打下來了。

  奧地利人往博爾米達河的橋上逃竄,可是卡拉一聖西爾比他們搶先趕到;這時候,大批逃兵尋找可以涉水而過的地方,他們在我們全線火力的逼迫下往博爾米達河裡跳去,我軍的槍炮聲直到晚,上十點鐘才告停息……

  奧地利軍隊的殘餘部隊回到了他們亞歷山大的營地;法軍在橋頭宿營。

  這一天奧地利軍隊死了四千五百人,受傷六千人,五千人被俘,損失了十二面旗幟和三十門大炮。

  從來也沒有見過戰場上的命運像這樣的變幻莫測。

  下午兩點,波拿巴敗局已定;到了五點鐘,意大利卻又一下子被重新征服了,法蘭西的王權前景無比光輝。

  當天晚上,第一執政寫了下面這封信給蒙特凡爾夫人。

  「夫人:

  今天我取得了我有生以來最輝煌的一次勝利;可是這次勝利也使我付出了極為高昂的代價,它割去了我兩塊心頭之肉:德塞和羅朗。

  請別過分傷心,夫人:令郎早有厭世之念,捐軀疆場是他最好的歸宿。

  波拿巴」

  人們到處尋找年輕副官的屍體,但始終沒有找到:他像洛摩羅斯①一樣,消失在一次暴風雨中了。屢屢逢凶化吉的羅朗為什麼如此急急於離開人世,從此成了後世的不解之謎。

  ①洛摩羅斯:羅馬神話中瑪斯和瑞亞·西爾維亞所生的兒子。是羅馬的創建者和第一個國王。據說他在一次閱兵時,消失在突然而來的暴風雨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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