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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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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彎了彎腰,靜聽著。 年輕人念道: 「我親愛的摩岡: 如果有人對您說我已經放棄了我的事業,並且和旺代的首領們同時和第一執政的政府簽訂了和平條約,您一句話也別相信;我是純血統的布列塔尼人,因此就像一個真正的布列塔尼人那樣固執。第一執政派了他一名副官來,建議赦免我所有手下的人,並授予我上校軍銜;我甚至沒有問問我手下人的意見,就代表他們和我自己拒絕了。 現在,一切都取決於您:因為我們不能從王公貴族那兒得到金錢和鼓勵,您是我們唯一的財務官。如果您向我們關閉您的錢櫃,更可以說是不再為我們打開政府的錢拒,那麼,保皇分子——他們的心只有在布列塔尼才能跳動——的敵對行動就要逐漸減少,直到完全消失。 我用不到再對您說,敵對行動完全消失,也意味著我的心停止跳動。 我們的任務是危險的;我們可能要為此丟腦袋;可是如果在我們身後還能聽到——如果在墳墓裡能夠聽到外面的聲音的話——有人說:『所有的人都已經絕望了,只有他們沒布絕望!』您不覺得這樣的事對我們來說有多麼美好嗎?我們兩人之中總有一個先死一個後死,但願後死的一個在死去的時候說:Etiamsiomnes,egonon.① 請像我相信您一樣相信我吧。 喬治·卡杜達爾 附言:——您知道您可以把您所有的事業的經費交給金樹枝;他已經向我保證不讓人抓住,我相信他的話。」 ①拉丁文:即使所有人的意見都一致,我還是不同意。 摩岡念完這封信的最後一句以後,年輕人中間響起了一陣興奮的低語聲。 「你們聽到了嗎,先生們?」摩岡說。 「聽到了!聽到了!聽到了!」所有的人重複著說。 「首先,我們有多少錢可以交給金樹枝?」 「西朗湖的一萬三千法郎,卡洛尼埃爾的二萬二千法郎,梅克西米安的一萬四千法郎;一共是四萬九千法郎。」阿德萊說。 「您聽到了嗎,我親愛的金樹枝?」摩岡說,「錢不多,比上次少了一半;可是您知道這句諺語:『世界上最美麗的姑娘也拿不出她所沒有的東西。』」 「將軍知道你們這些錢來之不易,要冒很大的風險,所以他說,不管你們給他的錢多麼少,他都是非常感激地接受的。」 「而且下一次要多一些了,」一個大家沒有注意到的剛來到這群人中間的年輕人說,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卡杜達爾的信上,集中在念信的人身上,「如果我們願意稍許談談星期六的尚貝裡郵車就行了。」 「啊,是你,瓦朗索爾。」摩岡說。 「請別使用真名,男爵;讓我們被槍斃,上斷頭臺,受車輪刑,四馬分屍都可以,可是我們不能讓家庭的榮譽受到損害。我叫阿德萊,沒有其他名字。」 「對不起,是我錯了;那麼你說……?」 「我說從巴黎去尚貝裡的郵車星期六要經過拉夏佩爾-德吉安謝和貝爾維爾之間,車上有五萬法郎,是政府送給聖貝爾納爾山口的修士們的;我還要附帶說一下,在這兩個地點之間有一個叫做白房子的地方,我覺得在那兒設下埋伏是非常合適的。」 「你們覺得怎麼樣,先生們?」摩岡問,「我們是不是給富歇先生一點兒面子,讓他的警務部不得安寧,還是溜之大吉呢?我們是離開法國,還是繼續做我們的忠貞不貳的耶戶的夥伴呢?」 只有一個回答。 「我們要留下!」 「太好了!」摩岡說,「從這句話就看得出你們是些什麼樣的人,兄弟們,卡杜達爾在我們剛收到的他那封有趣的信裡已經指出了我們的道路;讓我們接受他那句英勇的箴言吧!Etiamsiomnes,egonon.」 接著,他對那個布列塔尼農民說: 「金樹枝,四萬九千法郎就交給你了,你什麼時候走都可以。你可以用我們的名義對他們說,下一次情況可以好一些;並代我對將軍說,不管他到哪兒去,即使上斷頭臺,我也要不勝榮幸地跟著他去,或者在他之前就去。再見吧,金樹枝!」 隨後,他回頭轉向那個似乎非常希望別人尊重他隱姓埋名的年輕人。 「我親愛的阿德萊,」他對阿德萊說,他已經恢復了不久以前的愉快情緒,「如果您肯賞臉做我的客人,那麼今天夜裡由我來安排您的食宿。」 「那真是太感謝您了,親愛的摩岡,」新來的人說,「不過我要告訴您,由於我累極了,隨便什麼床我都可以睡;可是因為我餓得要死,不是隨便什麼夜餐都可以使我滿意的。」 「你會有一張舒服的床和一頓豐富的夜餐的。」 「要怎麼樣才能有呢?」 「跟我走。」 「聽候吩咐。」 「那麼,來吧。先生們,晚安!今天是你守夜嗎,蒙巴爾?」 「是的。」 「那麼我們可以高枕無憂了。」 講到這裡,摩岡一手挽著他朋友的胳膊,一手拿過一個別人遞給他的火把,向山洞的深處走去。假使讀者們對這長長的一幕看得還不太厭煩的話,我們就跟著他一起走去。 瓦朗索爾,我們前面已經見到過,是埃克斯郊區人,他這是第一次有機會參觀耶戶一幫子新近用來當作避難處的賽澤利阿山洞。在前幾次開會的時候,他只是有機會探索了賽榮修道院的塔樓和曲折的道路,後來他就非常熟悉,因此在那場表演給羅朗看的戲裡面,他被派擔任鬼魂的角色。 他對這個新居——他將第一次在這裡睡覺——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和陌生;這個地方,至少在幾天裡面,看來將成為摩岡的司令部。 就像所有被廢棄的採石場一樣,乍看之下,這個地方就像一個地下城市,為開採石塊而挖成的形狀不一的通道,最後都會通向一個死胡同,也就是採石工作到此結束的地方。 這些通道中只有一條仿佛沒有盡頭。 在這條通道通到它似乎應該結束的地方時,它前面的死胡同的角落裡被挖開了——為什麼挖開的?這件事連當地人也覺得神秘莫測——一個洞,這個洞比和它相通的走道窄三分之二,差不多可以讓兩個人並排通過。 這兩位朋友走進了這個洞裡。 洞裡面空氣異常稀薄,他們的火把隨時有熄滅的危險。瓦朗索爾覺得有一些冰涼的水滴落在他的肩上和手上。「喂!」他說,「這兒在下雨嗎?」 「不是的,」摩岡笑笑回答說,「不過我們正在從拉雷蘇斯河下面經過。」 「那麼,我們是去布爾嗎?」 「差不多。」 「好吧,你現在帶著我走,你答應給我吃和睡:我沒有什麼要擔心的,只不過我們的火把也許要熄掉了……」年輕人接著說,他的眼睛一直盯著火把的暗淡的火焰。 「這也沒有什麼值得擔憂的,因為我們總會找到道路的。」 「唉!」瓦朗索爾說,「如果你想到,我們是為了一些甚至連我們的名字也不知道的親王——即使他們有朝一日知道了,也會在第二天就忘記掉——,半夜三點鐘在山洞裡散步,在河下面穿過,還不知道將睡在哪裡,而且還非常有可能在某一天早晨被抓住,被審判,被斬首;這真是愚蠢得很,是嗎,摩岡?」 「我親愛的,」摩岡說,「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那些被當作是愚蠢的東西,而又不是平凡的東西,很有可能是高貴的東西。」 「喂,」瓦朗索爾說,「我看你在我們所幹的事業裡面所失去的東西比我還多。我獻給事業的是忠誠,而你還加上了熱情。」摩岡歎了一口氣。 「我們到了,」他說,他讓這場他已經感到不堪重負的談話結束了。 果然,他們的腳已經碰到了一座樓梯的下面幾個梯級。 摩岡走在前面為瓦朗索爾照亮,他向上走了十個梯級遇到了一個柵欄。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把柵欄門打開。 他們走進了一個墓穴。 在墓穴的兩端,有兩口棺材擱在幾個三角鐵架上;銀制十字架上的公爵的冠冕和天藍色的紋章說明躺在裡面的是戴上王冠以前的薩伏瓦家的成員。 在墓穴的深處,有一座通向上面一層的樓梯。 瓦朗索爾向四周好奇地掃了一眼,在火炬的搖曳不定的微光下面,他認出了他正置身於一個喪葬場所。 「見鬼!」他說,「我們似乎和斯巴達人完全相反。」 「因為他們是共和分子,而我們是保皇分子嗎?」摩岡間。 「不,因為他們在用餐結束時才叫人送一副骨骼來,而我們卻在用餐開始時就這樣做了。」 「你是不是有充分把握,這個哲學上的說法是斯巴達人提供的?」摩岡說道,一面關上了門。 「不管是不是他們,」瓦朗索爾說,「我的諺語已經講過了;凡爾托神父①不重新寫他的《羅德裡島圍城戰》,我也不再修改我的諺語。」 ①凡爾托神父(一六五五——一七三五):法國歷史學家。他寫過一本《羅德裡島圍城戰》(歷史上有名的一次戰役,發生於一五二二年)。此書寫好以後,有人又向他提供了一些有關此戰的細節。凡爾托神父說:「我很遺憾,可是我這本書已經寫好了。」他從此不再修改此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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