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
一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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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米聽到了這些話,慢慢地立起身,徑直朝女主人走去。「您要丟下我嗎?」他黯然地說。 「為了天主,」狄安娜說,向上天舉起她那像聖潔的瑪大脅納一樣蒼白而消瘦的手。 「確實如此!」雷米回答,頭垂到了胸前,「確實如此!」等狄安娜放下手,他就用雙手捧住這只手,把它貼在自己的心口上,仿佛捧著的是一個聖女的聖骨。 「啊!在這樣的兩顆心旁邊,我算是什麼呀?」年輕人驚怵地打著寒顫,歎了口氣。 「您,」狄安娜回答,「您是自從我強迫我的眼睛永遠閉上以後我唯一注視過兩次的人。」 亨利跪倒在地。 「謝謝,夫人,」他說,「您剛才向我披露了一切;謝謝,我完全看清楚了我的命運:從此刻起,從我的嘴裡再不會有一句話,從我的心裡再不會有一個願望,來背叛曾經愛您的那個人。您是屬天主的,夫人,我不妒忌天主。」 他剛說完這些話,就立起身來,渾身煥發出一個立下重大而堅定的決心的人才會有的那種精神上獲得新生的魅力,就在這時,在依然籠罩著漸漸消散的霧靄的原野上,遠遠地傳來一陣號角聲。近衛騎兵們朝武器撲過去,跨上馬等待命令。 亨利諦聽著。 「先生們,先生們!」他喊起來,「這是海軍元帥的號角聲,我聽出來了,我聽出來了;天啊,我的主啊!但願它們是向我宣告我的哥哥來了!」 「您看得很清楚,您還有您所希望的事,」狄安娜對他說,「您還有您所愛的人,為什麼您,孩子,您要像一個什麼也不再追求、什麼人也不再愛的人一樣,選擇絕望的道路呢?」 「馬!」亨利喊道,「借給我一匹馬。」 「可是您從哪兒出去呢?」掌旗官問,「洪水把咱們給團團圍住了。」 「您該看得出,平原上已經可以通行;您也該看得出,他們,他們在行進,既然他們的號角已經吹響。」 「到堤道上去吧,伯爵先生,」掌旗官回答,「天已經放晴了,也許您能看得清的。」 「我這就去,」年輕人說。 說著亨利就朝掌旗官所指的那塊高地走去,號角聲一直在時斷時續地響著,既沒近些也沒遠些。 雷米重又回到狄安娜身邊。 七十二 兩兄弟 一刻鐘以後,亨利回來了;他看見,而且每個人也都能跟他一樣看見,在一座隱蔽在夜色中看不清楚的山岡上,紮營駐守著一支人數不少的法國軍隊。 除了圍繞奧尼近衛騎兵所佔領的這個鎮的一片寬闊的水溝,平原上的積水開始像抽幹的池塘似的消退下去了,自然形成的傾斜地勢把水引向大海,幾處比別處高的地方就像在一場大洪水以後那樣開始露出來。 隨著流水而來的污泥覆蓋了整個田野,風漸漸吹散彌漫在平原上的霧靄,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幅淒慘的景象:有五十來個騎兵陷在爛泥裡,掙扎著想到鎮上來,或者是往山岡去。 那邊山岡上的人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呼救聲,所以號角聲才響個不停。 霧被風完全驅散以後,亨利瞧見那邊山岡上有一面法國旗在驕傲地高高飄揚著。 近衛騎兵也在自己這邊升起了奧尼騎兵的軍旗,雙方都鳴放火槍,以示慶賀。 將近十一點鐘,太陽照在這片遭到劫難的荒蕪的土地上,平原上有些地方曬乾了,有一條路的路脊已經可以通行。 亨利試探了一下這條路,頭一個從馬蹄聲發現有一條石子路,繞了一個圓形大彎,從小鎮通到山岡;他的結論是,馬匹在淤泥裡會陷到馬蹄以上,甚至陷到腰部,陷到胸部,但是不會陷得更深,因為它們腳下面有堅硬的地面支持著。 他提出去試一試;因為沒有人跟他爭著去從事這種危險的試驗,所以他就把雷米和雷米的女伴託付給掌旗官,冒險走上這條危險的道路。 在他離鎮的同時,只見一個騎士正從山岡下來,像亨利一樣,打算從那邊過這條路到小鎮來。 山岡朝著小鎮這面的山坡上,站滿了觀看的士兵,他們朝天舉起手臂,像是要用懇求來阻止那個冒險的騎士。 法蘭西大軍兩支殘部的兩名代表,大無畏地繼續走著,不一會兒他們就發現,他們的使命並不像自己所擔心的,尤其是不像旁人所擔心的那樣困難。 一根大樑撞破了引水槽,從引水槽裡逸出的寬寬一條水流,從爛泥底下流去,仿佛是有意地沖刷著泥濘的堤道,在它的比較清澈的水流下面顯露出馬的活躍的蹄子尋找的溝底。兩個騎士相距只有兩百步了。 「法蘭西!」從山岡下來的騎士喊道。 他舉起飾有白羽翎的無邊帽。 「啊!是您!」亨利大喜過望地高喊,「是您,王爺?」 「你,亨利!你,我的弟弟?」另一個騎士喊道。 兩個騎士都冒著向右或者向左偏斜的危險,朝著對方奔馳過去,不一會兒,堤道上和山岡上觀看的人群發出一片瘋狂的歡呼聲,兩個騎士在歡呼聲中久久地緊緊擁抱。 一轉眼,鎮裡和山岡上都空了:近衛騎兵和輕騎兵,胡格諾派紳士和天主教徒紳士,都湧上了由兩兄弟開闢的這條道路。很快地雙方會師了,條條手臂都張開著,在人人都認為會遇到死亡的這條路上,有三千名法國兵在高呼感謝天主和法蘭西萬歲! 「先生們,」忽然有一個胡格諾派軍官的聲音說,「應該高呼的是海軍元帥先生萬歲!因為咱們昨夜能夠逃生,今早能夠有幸擁抱同胞,應該歸功於德·儒瓦約茲公爵先生,而不是別的人。」 一陣震天動地的歡呼聲響應這個提議。 兩兄弟淚流滿面地交談了幾句。 「公爵呢?」儒瓦約茲問亨利。 「看來他已經死了,」亨利回答。 「這消息可靠嗎?」 「奧尼的近衛騎兵看見他那匹淹死的馬,根據一個記號認出了它。這匹馬的鐙子還拖著一個騎士,他的頭歿在水裡。」 「對法國來說,這真是個悲慘的日子,」海軍元帥說。說完,他轉身對他的將士高聲說: 「來吧,先生們,抓緊時間。水一退盡,咱們就很可能受到攻擊;讓咱們築壘堅守,直到有利的消息和糧食到來。」 「可是,王爺,」一個聲音回答,「騎兵不能行進了:馬打昨天四點鐘起就沒吃過東西,這些可憐的牲口快餓死了。」 「我們的營地還有些麥子,」掌旗宮說,「可是人怎麼辦呢?」 「哎!」海軍元帥說,「如果有麥子,那就好辦了:人和馬一起吃。」 「哥哥,」亨利插進來說,「求您設法讓我跟您講一會兒話。」 「我要駐到鎮上去,」儒瓦約茲回答,「您先去給我挑個住所,就在那兒等我。」 亨利回去找到他的兩個同伴。 「你們現在是在軍隊中間,」他對雷米說,「請相信我,躲在我選定的住所裡別出來;夫人不應該讓任何人瞧見。今天晚上,等到大家都睡了,我將考慮讓你們獲得更多的自由。」 雷米和狄安娜於是被安頓在近衛騎兵掌旗官讓給他們的住所裡,儒瓦約茲來到以後,他又變成一個聽令于海軍元帥的普通軍官。 兩點鐘左右,德·儒瓦約茲公爵在號角聲中進鎮,安頓下他的部隊,發佈了幾道嚴厲的命令,使混亂能夠避免。 接著他命令把大麥分給官兵,把燕麥分給馬匹,水分給人和馬,地窖裡找到的幾桶啤酒和葡萄酒分給了傷兵;他自己,在查崗途中當著眾人的面,吃一塊黑麵包,喝一杯水。他所到之處都像救星似的受到充滿愛戴和感激的歡呼聲的迎接。 「行啦,行啦,」他回來跟弟弟單獨在一起時說,「讓弗朗德勒人來吧,我准打敗他們;說真格的!要是再這麼下去,我都把他們吃下去,因為我實在太餓了,」他把那塊他做出興致勃勃的樣子啃過的麵包往牆角一扔,低聲對亨利說,「這玩意兒真不是人吃的。」 「好啦,朋友,現在咱們聊聊吧,告訴我,你怎麼會到弗朗德勒來的?我還以為你在巴黎呢。」 「哥哥,」亨利對海軍元帥說,「在巴黎生活時我變得無法忍受了,我就到弗朗德勒來找您了。」 「還是因為愛情?」儒瓦約茲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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