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一四一


  但艦隊繼續在前進;大家都看清了這道船障,離著僅有差十多十鏈的距離,而且艦隊一秒鐘一秒鐘地向它駛近,可還是沒有一聲「口令!」來震動法國人的耳膜。

  水手們在這片寂靜中看到的只是疏忽失職,一個個都感到非常高興;年輕的海軍元帥比較深謀遠慮,猜到其中必有什麼陰謀詭計,因此感到了擔心。

  最後,雙桅旗艦的船首進入兩艘海船的帆纜索具中間,這兩艘海船正是船障的中心。旗艦推著這兩艘海船,把這條由鐵索連起來的一條條船形成的柔韌的船障從中間沖彎了。

  船障彎而不斷,緊貼法國戰艦的船側,形成和這些法國戰艦相同的形狀。

  突然間,也就是在手拿斧頭的水兵聽到命令要跳過去砍斷船障的鐵鍊時,一隻只抓鉤從看不見的手裡拋出來,鉤住了法國船的舷索。

  弗朗德勒人料到法國人的計謀會怎麼幹。

  儒瓦約茲以為敵人要找他進行一場激戰。他接受挑戰。從他這邊拋過去的抓鉤把敵人的船隻和他的船隻牢牢地拴在一起。接著,他從一個水兵手裡奪過斧頭,率先跳上一條被鉤得牢牢的敵船,大聲喊道:

  「跳過去!跳過去!」

  整個艦隊,所有的軍官和水兵,都發出同樣的喊聲,跟著他跳上了敵船;可是沒有一點聲音來回答他們的叫喊,沒有一個人影來抵抗他們的進攻。

  他們只看見三條載著人的小船靜靜地在河面上滑過,就像三隻遲歸的海鳥。

  三條小船劃著槳逃走了,海鳥振翅飛遠了。

  這些進攻者站在他們剛剛不戰而獲的船上發愣。

  整條戰線都是同樣的情形。

  忽然間,儒瓦約茲聽見腳底下有一種沉悶的轟轟聲,一股硫磺的氣味在四周彌漫開來。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際。他奔到艙口,拉開艙蓋:船艙深處在燃燒。

  就在這一瞬間,「回艦上去!回艦上去!」的喊聲在整條戰線上響成一片。

  每一個人都爬回艦上去,速度比跳下來時還快,儒瓦約茲跳下來是第一個,現在他最後一個返回。

  他剛踏上旗艦的舷側,方才他站著的甲板就在大火中爆炸了。

  這時,就像有二十座火山在爆發,每只小艇,每艘單桅帆船,每條大船,都是一個火山口。法國艦隊載重量大,仿佛俯視著一片火海。

  砍斷纜繩,砸斷鐵鍊,斬斷抓鉤的命令已經下過了,水手們敏捷地沖向帆纜,總是在只有相信靠了敏捷才能得救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敏捷。

  但是要砍的東西太多了;敵人拋過來搭上法國艦隊上的抓鉤也許能砍斷,可是還有從法國艦隊拋過去搭在敵人船上的抓鉤哩。

  驀地傳來二十聲巨響;法國的軍艦的肋骨在顫抖,船底在呻吟。

  原來是保衛堤壩的大炮,炮口裡塞滿了彈藥,被安特衛普人拋棄在這兒,隨著大火燒到它們,它們自己爆炸了,凡是處在炮口對著的方向中的東西都盲目地加以摧毀。

  火焰像巨蛇似的沿著桅杆往上爬,纏住桅杆,隨後又用它的尖舌去舔法國軍艦的古銅色船側。

  儒瓦約茲身穿金線嵌花的銘甲,鎮靜自若,聲音威嚴,在一片火海中發佈著命令,很像神話中的那些身上有無數鱗片的蠑螈,每一個動作,都搖落一片火星。

  但是很快地爆炸聲變得頻繁起來,而且更加猛烈,更加嚇人,這已經不是大炮在爆炸,而是彈藥艙著了火,是軍艦本身在爆炸。

  當儒瓦約茲企圖砍斷把他跟敵人拴在一起的致命連系時,他是拚命在搏鬥,但是現在再也沒有成功的希望了:烈火已經燒到了法國船上,而每當一艘敵人的船隻爆炸時,都有一陣焰火般的火雨灑落他的甲板上。

  但是這場大火,這場火攻,這場無情的猛火,這兒剛滅下去,那兒又往上竄,越燒越旺,直到把它的鹵獲物的水裡的部分吞光為止。

  安特衛普人的船隻相繼炸毀,船障已不攻自破;但是,法國軍艦非但不能繼續前進,反而在一片火海中茫然失措,後面還拖著燒毀了的火攻船隻的殘片,正是這些船隻以它們的火焰擁抱過法國人的軍艦。

  儒瓦約茲知道再也不可能進行搏鬥了,他下令把所有的舢板放到水裡,劃向左岸登陸。

  命令通過揚聲筒傳達到其他軍艦,沒有聽見的人出於本能也有同樣的念頭。

  整個艦隊,連最後一名水兵都上了舢板,儒瓦約茲才離開他的雙桅戰船的甲板。

  他的冷靜好像使每個人都恢復了冷靜:他的每個水兵都手握著斧頭或者接舷戰刀。

  在他抵達河岸以前,旗艦炸毀了,爆炸的火光在一邊照亮了城市的輪廓,在另一邊照亮了浩淼的河面,它越來越開闊,最後消失在大海裡。

  這時候,城牆上的大炮已經停止射擊:並不是戰鬥的激烈程度有所減緩,恰恰相反,這是因為弗朗德勒人和法國人進入了面對面的交鋒,誰也沒法開炮打這些人而不傷著那些人。

  加爾文派的騎兵也已經投入衝鋒,創造了奇跡:憑著騎兵的軍刀,他們衝開了敵陣,在戰馬的鐵蹄下,敵人慘遭踐踏;但是受傷倒地的弗朗德勒人也在用大刀剖開戰馬的肚膛。

  儘管騎兵的衝鋒戰果輝煌,法國人的縱隊裡開始有點兒混亂,止步不前,然而從各處城門裡都有生力軍源源不斷地湧出,沖向德·安茹公爵的軍隊。

  突然間傳來一陣嘈雜的喊聲,幾乎在牆腳下也能聽見。安特衛普人的側翼響起了「安茹!安茹!法蘭西!法蘭西!」的喊聲,一個可怕的衝擊震撼著安特衛普人的隊伍,這個隊伍在讓他們一個勁兒往前沖的那些人的驅動下,排得那麼密集,以致前排的人只能勇往直前,除此之外無路可走。

  這次行動是儒瓦約茲採取的,這些喊聲是水兵們發出的。一千五百人手握斧頭和大刀,在儒瓦約茲的率領下(有人給他牽來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驟然間向弗朗德勒人撲去;他們要為葬身火海的艦隊,為兩百名燒死、淹死的弟兄報仇。

  他們沒有挑選戰鬥隊形,就朝從語言和服裝認出是敵人的頭一隊人沖過去。

  誰也不如儒瓦約茲使長劍使得那麼好;他的手腕像鋼鑄的風車那樣轉動著,每一劍削出去都劈下一顆腦袋,每一劍刺出去都戳穿一個敵人。

  儒瓦約茲遇上的這支弗朗德勒部隊,像一顆麥粒被一群螞蟻啃光了似的,整個消滅了。

  水兵們為初戰的勝利所陶醉,奮勇地沖上前去。

  在他們登陸的那會兒,加爾文派的騎兵被蜂湧而至的敵人圍在中間,漸漸地抵禦不住了,但是德·聖埃尼昂伯爵的步兵仍在跟弗朗德勒人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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