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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當卡曼日從他前面經過的時候,他拔出他的短劍。

  他打算襲擊卡曼日嗎?還是僅僅打算做他在做的事?這個同題,既然不能夠看到這個人的內心深處,就沒有辦法回答。在他發火的時刻,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儘管如此,他的胳膊還是伸向一對情人,短劍的劍刃沒有戳進埃爾諾通的胸口,卻劃破了公爵夫人的絲頭巾,割斷了面罩的一根系帶。

  面罩落在地上。

  聖馬利納的動作十分敏捷,因此在黑暗中誰也不能說清楚是怎麼回事,誰也不能加以阻止。

  公爵夫人喊了一聲。她的面罩掉了,她覺著圓滾滾的劍背沿著她的脖子滑過去,不過卻沒有傷著她。

  就在埃爾諾通聽到公爵夫人的叫聲心裡一發慌的時候,聖馬利納來得及把面罩撿起來還給她,因而借著蒙克拉博的蠟燭光,他可以看見年輕女人的那張一無遮蓋的臉。

  「啊!啊!」他用嘲笑而又放肆的聲音說,「原來是坐轎子的那位美麗的貴夫人。恭喜啦,埃爾諾通,您幹得真快!」

  埃爾諾通站住了,他後悔剛才把劍收了進去。他已經把劍從劍鞘裡抽出半截,這時候公爵夫人拖著他一梯級一梯級往下走,一邊悄聲對他說:

  「快去,快去,我求您,卡曼日先生。」

  「我會再見到您的,德·聖馬利納先生,」埃爾諾通一邊走開一邊說,「放心吧,您幹著這件卑鄙可恥的事,還有其他那些卑鄙可恥的事,我會跟您算帳的。」

  「好,好!」聖馬利納說,「您的帳您記著,我的帳我記著。我們倆總有一天要算清的。」

  卡曼日聽見了,但是甚至連頭也沒有回,把整個心思貫注在公爵夫人身上。

  一到了樓梯下面,沒有人再來擋住他的路,四十五衛士裡的那些沒有上樓的人,毫無疑問正在低聲責備他們的同伴們的過火行為。

  埃爾諾通把公爵夫人送到由兩名僕人看守著的轎子跟前。到了那兒,公爵夫人覺得安全了,握著卡曼日的手,對他說:「埃爾諾通先生,經過剛才發生的事,經過這次儘管您很勇敢也無法保護我不受到的,而且肯定還會再次發生的侮辱,我們不能再上這兒來了;我請您在附近找一幢房子,不論是出售的或是整幢出租的都行。您放心,不久以後您就會得到我的音信。」

  「我應該向您告辭嗎,夫人?」埃爾諾通一邊說,一邊鞠躬,表示服從她剛才吩咐的話,這番話太迎合他的自尊心了,因此他根木不可能提出什麼異議。

  「還不到時候,德·卡曼日先生,還不到時候,您跟著我的轎子到新橋再離開,那個壞蛋認出我是乘轎子的貴婦人,但是卻沒有認出我是誰。我擔心他會跟在我們的後面,發現我住的地方。」

  埃爾諾通照著她的吩咐做了,不過並沒有人偵察他們。這座新橋是建築師迪塞爾索七年前剛在塞納河上造起來的,所以在當時叫這個名字還很合適。公爵夫人到了新橋,把手伸到埃爾諾通唇邊,對他說:

  「現在走吧,先生。」

  「我能冒昧地問您,我什麼時候再見到您嗎,夫人?」

  「這全要看您是不是能迅速辦到我交給您辦的事,您辦得是否迅速,就是向我證明您是否急於再見到我。」

  「啊!夫人,既然如此,交給我辦好了。」

  「好,去吧,我的騎士。」

  公爵夫人第二次把手伸給埃爾諾通吻,然後離開了。

  「確實很奇怪,」年輕人一邊朝回走,一邊說。「這個女人喜歡我,我不能否認這一點。可是我會不會被聖馬利納這個土匪殺死,她卻一點也不擔心。」

  年輕人輕輕地聳了一下肩膀,證明他對這種不關心的看法作出了恰如其分的估價。

  接著,他又回到最初的看法上,這個看法沒有一點迎合他的自尊心的地方。

  「啊!」他繼續想下去,「這個可憐的女人,確實是非常慌張,尤其是那些公主,怕名譽受到影響的恐懼是她們最強烈的感情。因為,」他對自己笑了笑,接著想,「她是公主。」

  最後這個想法對他說來是最愉快的想法,因此最後這個想法占了上風。

  不過,這個想法卻無法讓卡曼日忘記他受到的侮辱。因此他筆直朝客店走回去,不能讓人有權猜想他害怕這件事可能引起的後果。

  他很自然地作出了決定,一切可能有過的命令和誓言,他都要違背。只要聖馬利納一開口,或者有膽量動一動手,他就要幹掉他。

  愛情和自尊心同時受到了傷害,使他滿腔怒火,一無所懼,處在這樣狂熱的狀態中,他可以一個人和十個人交手。

  這個決定在當他踏上「驕傲騎士」客店的門檻時,使他那雙眼睛直冒火星。

  富爾尼雄太太正著急地等著他回來,渾身打著哆嗦,立在門口。

  她一看見埃爾諾通,就像剛痛哭過一場似的擦擦眼睛,伸出雙臂抱住年輕人的脖子,儘管她的丈夫堅決認為她沒有錯,用不著道歉,她還是請求年輕人原諒。

  善良的老闆娘並不是那麼令人不快,即使卡曼日有理由抱怨她,他也不能對她牢牢地懷恨在心。因此他向富爾尼雄太太保證,他一點也不恨她,只是她的酒是罪魁禍首。

  他這個意見做丈夫的看來很能理解,點點頭向埃爾諾通表示感謝。

  這些事情在門口發生時,所有的人正一邊吃飯,一邊熱烈地談論那樁毫無疑問成了當天晚上的高潮的事件。

  有很多人都坦率地說聖馬利納不對,坦率是加斯科尼人在一塊兒談話時的一個主要特點。

  還有幾個人一言不發,因為他們看見他們的那個同伴正皺緊眉頭,咬緊嘴唇在苦苦思索。

  儘管如此,他們吃起富爾尼雄老闆的晚飯來,並沒有缺乏一點熱情,他們一邊吃一邊高談闊論,情況就這樣。

  「我呢,」埃克托爾·德·比朗提高嗓子大聲說。「我知道錯在德·聖馬利納這一邊,如果我是埃爾諾通·德·卡曼日的話,德·聖馬利納先生這時候不是坐在這張桌子前面,而是倒在這張桌子底下了。」

  聖馬利納抬起頭,望瞭望埃克托爾·德·比朗。

  「我說話算數,」這人回答,「瞧,那邊門口來了一個人,看來他同意我的意見。」

  大家的目光都轉向這個年輕紳士指的方向,他們看見臉色蒼白的卡曼日站在門框裡。

  看見他象幽靈一般出現,每個人都覺得渾身一陣寒顫。埃爾諾通從門檻上走下來,看上去就像騎士雕像從底座上走下來那樣。他對直朝著聖馬利納走去,雖然沒有明顯的挑戰行動,可是那種堅定的神色使得不止一個人的心怦怦直跳。

  看見這個情況,四周都有人朝德·卡曼日先生大聲叫喊:「上這兒來,埃爾諾通,到這邊來,卡曼日,我旁邊有空位子。」

  「謝謝,」年輕人回答,「我希望坐在德·聖馬利納先生旁邊。」聖馬利納站起來,所有的眼睛都一動不動地瞧著他。但是,在他做出站起來這個動作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完全改變了。

  「我把您希望得到的位子讓給您,先生,」他說,一點沒有發怒,「我讓給您的同時,還要向您真心誠意道歉,因為我剛才愚蠢地冒犯了您;我喝醉了,您也這麼說過,請原諒我。」

  在一片寂靜中做出的這番表白,並不能使埃爾諾通感到滿意,儘管正在焦急地瞧著這場戲怎樣收場的那四十三個座上客顯然連一個音節也沒有漏掉。

  但是聖馬利納話剛說完,同伴們的歡呼聲就向埃爾諾通說明,應該表示出滿意的神情,他已經完全報了仇。

  因此他的理智迫使他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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