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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每個白天,他們佔領一條街道、一個廣場、一個十字路口;每個黑夜,駐軍千方百計要想奪回白天失去的地盤。

  終於,在第四天到第五天之間那個夜晚,敵人精疲力竭,似乎不得不讓新教徒官兵休息休息了。於是輪到亨利發動進攻,他們強行奪取了一個有堡壘掩護的據點,損失了七百人,幾乎所有優秀的軍官都負了傷;德·蒂雷納先生的肩膀挨了一火槍,莫爾內的頭上挨了一塊砂岩石,幾乎給打死。

  只有國王一個人安然無恙。一開始他感到害怕,等到他那麼英勇地克服了自己的害怕心情以後,就處在一種狂熱的興奮狀態中,勇敢得近乎反常。他的盔甲上所有的帶子全都斷了,這是由於他自己用力過猛,同時也是由於敵人砍得太凶。他打得如此兇猛,每一下都致敵人於死命,而不是只傷著敵人。

  這最後一個據點奪到手以後,國王走進圍牆,後面跟著寸步不離的希科,希科不言不語,神色憂鬱,五天以來,他懷著絕望的心情,看著那個註定要扼殺瓦羅亞王朝的一個王朝的可怕幽靈在他身邊變得愈來愈大。

  「喂,你怎樣想,希科?」國王一邊說著,一邊揭開頭盔的臉甲,仿佛他能看到可憐的使臣的心靈深處似的。

  「陛下,」希科悶悶不樂地低聲說,「陛下,我想您是一位真正的國王。」

  「我呢,陛下,」莫爾內大聲說,「我要說您是一個冒失的人:怎麼!四面八方都有人朝您射擊,您卻放下護手甲,揭開臉甲,瞧,又是一顆子彈!」

  果然這時有一顆子彈噓的飛過來,打斷了亨利的雞冠狀盔頂飾上的一根翎飾。

  就在同時,仿佛證明莫爾內的話完全有道理似的,要塞司令的私人衛隊的十二、三個火槍手包圍了國王。

  他們是德·韋贊先生早佈置好埋伏在那兒的,他們朝下射去,很準確。

  國王的馬給打死了,莫爾內的馬給打斷了一條腿。

  國王倒下去,十把劍朝他舉起來。

  只有希科一個人還好好的,他跳下馬,朝國王前面撲過去,把他的長劍掄得飛快地旋轉,擋開了最前面的敵人。

  亨利受到自己那匹馬的馬具的妨礙,希科先扶起他來,然後把自己的馬牽來,對他說:

  「陛下,您要向法蘭西國王證明,即使我拔出過劍來反對他,可是我至少沒有殺傷一個人。」

  亨利把希科拉到跟前,眼睛裡含著淚水,擁抱他。

  「真是活見鬼!」他說,「你以後是我的人,希科,你將來活著跟我一塊兒活,死也跟我一塊兒死,我的孩子!來,在我手下幹差事跟我的心地一樣,好得不能再好!」

  「陛下,」希科回答,「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樁要幹的差事,這就是在我的君主手下幹的差事。唉!這樁差事正在漸漸失去光彩,不過即使厄運當頭,我也要忠於職守,雖然我這個人曾經那樣藐視好運。只要我的國王還活著,就讓我給他服務,愛他吧,陛下;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成為他身邊僅有的一個人了,請不要羡慕他有這個最後的僕人吧。」

  「希科,」亨利回答,「我記著你的諾言,你明白嗎?你對我來說既親愛又神聖;在法蘭西的亨利之後,你將有納瓦拉的亨利作為朋友。」

  「是的,陛下,」希科簡單地回答,恭敬地吻了一下國王的手。「現在,你瞧,我的朋友,」國王說,「卡奧爾屬￿我們了,德·韋贊先生會讓他所有的人都給殺死在這兒,而我呢,我寧願讓我所有的人在這兒給殺光,也不願後退。」

  這個擔心是多餘的,亨利也不需要再堅持己見。他的軍隊在德·蒂雷納先生率領下,消滅了駐軍;德·韋贊先生被俘,城池投降了。

  亨利拉著希科的手,把他領進一幢到處還在燃燒著、到處都是彈孔的房子裡,他把這幢房子作為司令部,在那兒向德·莫爾內先生口述了一封信,打算讓希科帶給法蘭西國王。這封信是用很不好的拉丁文寫的,末尾是:

  「Quod mihi dixisti profu't muitum。Cognosco meosdevotos,noscetuos,Chicotus c?terd expediet。」

  大意是:

  「您對我談的話對我非常有用。我瞭解我的擁護者。您要瞭解您的。其餘的希科會當面告訴您。」

  「現在,希科朋友,」亨利繼續說,「請你擁抱我,小心弄髒了你,因為,願天主饒恕我,我跟屠夫一樣滿身是血。如果我知道你會接受,我會送你一份野味肉。但是,我從你的目光看出你會拒絕。雖然如此,這是我的指環,我希望你戴上它,現在,再見了,希科,我不再留你;騎上馬奔向法蘭西吧,你在宮廷談談你的所見所聞,一定會獲得成功。」

  希科收下指環,接著動身了。他花了三天時間說服自己,他並不是做了一個夢,而且他到了巴黎他那幢德·儒瓦約茲先生對著唱過小夜曲的房子的窗前時,還沒有醒過來。

  五十六 大約在希科進入奈拉克城的同時,盧佛宮裡發生的事

  我們感到有必要跟隨我們的朋友希科,一直到他完成他的任務,因此離開盧佛宮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請讀者們多多原諒。然而,萬森發生的那件冒險之舉的後果以及對象的情況,如果我們再避開不詳細地談的話,那也是不對的。

  國王那麼英勇地在危險面前經過,有一種後怕的感覺,這是在離危險遠了以後,最堅強的人也常常會有的一種感情,因此,他回到盧佛宮的時候,不言不語;他祈禱的時間比往常長一些;他太虔誠,一把自己交給天主,就忘記向軍官們和衛士們表示謝意,那些軍官如此警覺,那些衛士如此忠誠,是他們幫助他擺脫了危險。接著,他開始上床睡覺,他梳洗得那麼快,不免叫他的隨身僕人大吃一驚;簡直可以說他這樣匆匆忙忙睡覺是為了第二天思路更清楚、更明晰。

  德·艾佩農待在國王臥房裡,等著一句感謝話,等得只剩下他一個人,發現還是等不來,只好悶悶不樂地走出來。

  盧瓦涅克站在天鵝門簾旁邊,看見德·艾佩農先生一聲不響地走出去,他就突然轉身過去對四十五衛士說:

  「國王不再需要你們了,先生們,去睡覺吧。」

  早晨兩點鐘,盧佛宮裡人人都睡著了。

  這個意外事件被嚴守秘密,在任何地方都沒有走漏一點。巴黎的那些善良的市民因此一本正經地打著鼾,絲毫沒有懷疑到一個新的王朝差點兒上了台。

  德·艾佩農先生叫人趕快給他脫掉長統靴。他沒有按往常習慣帶著三十多個騎士在城裡到處跑,而是學著他那位顯赫的主人的樣子,開始上床,跟誰也不說話。

  只有盧瓦涅克一個人,像賀拉斯的Justume et enaeom一樣,哪怕世界末日到了,他也不會疏忽自己的職責。只有他一個人檢查了瑞士兵和法蘭西衛兵的崗哨。他們按照規定,執行著任務,但並不過分熱情。

  這天夜裡有三樁違犯軍紀的小事,受到了像犯嚴重錯誤那樣的處罰。

  第二天,有那麼許多人在焦急地等著亨利醒來,他們想知道到底能指望從他那兒得到什麼。第二天亨利卻在床上喝了四盆湯,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喝兩盆;然後他派人把德·奧先生和德·維爾紀葉先生叫來,要他們在他的臥房工作,草擬一道新的財政敕令。

  王后得到通知讓她單獨吃晚飯,她派一個紳士去表示她為陛下健康擔心,亨利屈尊回答說,晚上他接待貴婦們並且在他的書房裡用點心。

  王太后手下的一個紳士也得到了同樣的回答。她兩年來隱居在蘇瓦松宮,不過每天都要派人去打聽她兒子的消息。

  國務大臣先生們惴惴不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國王這天上午心不在焉,甚至他們提出征得龐大的稅額也沒有引起他一絲笑意。

  國王的心不在焉,對那些國務大臣來說,特別叫人擔心。不過亨利有他的消遣,他逗弄他的「愛情大師」,每一次這只狗用它雪白的小牙齒咬國王的己經被它咬破的手套指頭,他就對它說:

  「啊!啊!沒良心的,你,你也要咬我?啊!啊!小狗,你也攻擊你的國王?今天人人都參與其事!」

  接著亨利就像阿爾克墨涅的兒子赫拉克勒斯制服涅墨亞的獅子時那樣,明顯地鼓了鼓勁,制服了這只拳頭般小的小狗,同時露出難以形容的得意神情,對它說:

  「你打敗了,愛情大師,你打敗了,愛情大師的可恥的聯盟成員,你打敗了!你打敗了!!你打敗了!!!」

  這就是德·奧先生和德·維爾紀葉先生能夠偶爾聽到的話,這兩位偉大的外交家相信任何人類秘密都難逃出他們的耳目。除了對愛情大師的這些斥責的話以外,亨利一直保持著沉默。應該他簽字,他就簽字,應該他聽人家說話,他就那麼態度自然地閉著眼睛聽人家說話,叫人無法知道他是在聽還是睡著了。最後,下午三點鐘的鐘聲響了。

  國王派人去請德·艾佩農先生。

  他得到的回答是公爵去檢閱近衛騎兵隊了。

  他要見盧瓦涅克。

  他得到的回答是盧瓦涅克在試騎利穆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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