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五二


  「那麼,來一杯,只來一杯這種餐後酒,這酒是厄澤布的秘傳。」

  「好吧。」

  「這酒管用極了,哪怕你拼命飽餐一頓,兩小時以後准會覺得肚子餓。」

  「這酒對窮人真太可怕了!告訴您吧,如果我是國王,我要把厄澤布砍頭,因為他的餐後酒會叫一個王國遭到饑饉。啊!啊!這是什麼?」

  「是操練開始了,」戈朗弗洛說。

  從庭院裡確實傳來一片喧嘩聲和鐵器的碰擊聲。

  「沒有一個首領?」希科說。「啊!啊!我看,這些兵紀律糟透了。」

  「沒有我?哪兒的話!」戈朗弗洛說;「況且,這也根本不可能,你懂嗎?因為發佈命令的是我,教官也是我;瞧,證明來了:我聽見博羅梅兄弟來聽我的命令了。」

  果然,就在這時,博羅梅進來,斜著眼,像安息人(伊朗北部古民族,音譯為帕提亞人,擅長騎馬佯逃,朝背後射冷箭。)放的冷箭那樣迅速地朝希科投來一道目光。

  「啊!啊!」希科想,「你看我這一眼可看錯了,你露餡了。」

  「院長大人,」博羅梅說,「他們單等著您去檢查武器和護胸甲。」

  「護胸甲!啊!啊!」希科悄悄地對自己說。「等一下,我也參加,我也參加!」

  他匆匆地立起身來。

  「您也參加我們的操練,」戈朗弗洛說著,也立起身來,活像一塊長著腿的大理石;「請您攙著我,我的朋友;您將要看到一場精采的操練。」

  「事實上,院長大人是一位很有修養的戰術家,」博羅梅說,想探測一下希科鎮靜的臉相後面藏著些什麼。

  「莫德斯特長老是一位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物,」希科躬身回答。

  隨後,他悄悄地對自己說:

  「啊!啊!當心點兒吧,我的鷹雛兒,要不這只老鳶會拔光你身上的毛。」

  二十二 博羅梅兄弟

  希科攙扶著尊敬的院長,從寬敞的大樓梯走下去,來到庭院;一眼看上去,那兒確實像一個忙碌的大兵營。

  修士們分成兩隊,每隊一百人,手執長戟、長矛和火槍,像士兵一樣等待指揮官的到來。

  其中五十來個最強壯最熱忱的修士,頭上戴著頭盔或兜鏊,腰間掛著長劍,他們只差手上缺塊盾牌,不然就完全像古代的米堤亞人(伊朗北部古民族,音譯為帕提亞人,擅長騎馬佯逃,朝背後射冷箭。),或者只差一雙吊梢眼,否則就跟今天的中國人完全一樣了。

  另一撥人不無驕傲地炫耀著他們胸前隆起的護胸甲,他們喜歡用鐵制的護手甲在護胸甲上碰出響聲。

  剩下的那撥人,戴著臂鎧和護腿甲,不時活動活動被這些局部的甲殼箍得失去彈性的關節。

  博羅梅兄弟從一個見習修士手中拿過一頂頭盔戴在頭上,那動作既迅速又準確,即使是國工雇傭來的德國步兵或騎兵也不過如此。

  他系帶子的時候,希科不由得端詳起這頂頭盔來,看著看著,他的嘴角漾出了笑意;最後,他笑嘻嘻地繞著博羅梅轉了一圈,像是要從各個角度來欣賞這頂頭盔似的。

  這還不算,他又走近這位司庫,伸手去摸摸這頂尖頂頭盔上一個高低不平的地方。

  「您這頂頭盔可真出色,博羅梅兄弟,」他說。「您這是從哪買來的,親愛的院長?」

  戈朗弗洛沒法回答,因為這時候有人正在給他戴上一副閃閃發亮的護胸甲,儘管這副護胸甲大得可以藏下法奈斯宮壁畫上的赫拉克勒斯②,可敬的院長那層層疊疊垂下來的肥肉卻給它卡得很難受。

  「帶子別紮得這麼緊,見鬼!」戈朗弗洛喊道;「別用這麼大的勁兒,我氣也透不過來,話也說不出來了,鬆手,鬆手!」

  「我想,您是在問尊敬的院長,」博羅梅說,「我的頭盔是哪兒買的?」

  「我問尊敬的院長而沒有問您,」希科回答,「這是因為我想,在這個修院,正像在其他任何地方的修院一樣,一切都是按院長的命令辦事的。」

  「當然,」戈朗弗洛說,「這兒的一切事情,都是按我的命令辦的。您要問什麼,親愛的布裡凱先生?」

  「我問博羅梅兄弟,他是不是知道這頂頭盔是哪兒買的。」

  「尊敬的院長昨天買了一批兵器來武裝咱們的修院,這就是其中的一件。」

  「我買的?」戈朗弗洛問。

  「大人該還記得,您吩咐我們帶一些頭盔和護胸甲回來,我們執行了大人的命令。」

  「是這樣,是這樣,」戈朗弗洛說。

  「活見鬼。」希科說,「我的頭盔跟我這個主人真有點緣分,我親手把它送到德·吉茲府邸以後,它又像條丟失的狗似的在這個雅各賓隱修院找到我了!」

  這時,博羅梅兄弟做了個手勢,隊伍就排得整整齊齊,整個行列中沒有一點兒聲響。

  希科坐在條長凳上,準備舒舒服服地看修士們的操練。

  戈朗弗洛照舊站著,兩條木樁似的粗腿,使他站得穩穩當當的。

  「立正!」博羅梅壓低聲音輕輕地說。

  莫德斯特長老從他的鐵鞘裡拔出一把巨大的軍刀,在空中揮動了幾下,用洪亮的嗓音喊:

  「立正!」

  「大人也許對這麼發口令有點厭煩了,」這時博羅梅兄弟諂媚地說。「大人今天早上累了:要是大人願意保重身體的話,今天讓我來指揮操練吧。」

  「那好,」莫德斯特長老說;「我確實挺累的,直喘氣;您指揮吧。」

  博羅梅鞠了一躬,然後,對長老的這種同意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似的,走到隊伍面前站定。

  「多麼殷勤的僕人啊!」希科說;「這個人可真是顆珍珠呢,」

  「我跟你說過,他很討人喜歡!「莫德斯特長老回答。

  「我想我可以肯定,他每天都為你做這件事的?」希科說。

  「啊!天天如此。他馴服得像個奴隸;我老是責備他過於殷勤。謙恭並不等於當奴隸,」戈朗弗洛以說教的口吻添上一句。

  「為了讓你可以在這兒百事不管,為了讓你能高枕無憂:博羅梅兄弟日日夜夜為你操著心。」

  「啊!我的天主,正是這樣。」

  「行了,我想知道的全知道了,」希科說,把注意力集中到博羅梅一個人身上。

  看著修士們的司庫戴盔披甲,像戰馬似的挺立著,確實使人感到驚訝。

  他圓睜的雙眼冒著火焰,健壯有力的手嫺熟地揮舞著長劍,使人覺得那是一個劍術教師在向一小隊士兵比劃著招式。

  博羅梅每示範一個動作,戈朗弗洛就重複一遍他的講解,然後再說:

  「博羅梅說得很對,不過我已經對你們這麼說過了;記記看,我昨天給你們上的課。把兵器換一隻手;托住長矛,托好了;矛頭齊眼腈;看在聖喬治份上,擺好姿勢!腿別彎;向左半圈跟向右半圈完全是一碼事,只是方向反一反。」

  「真是活見鬼!」希科說,「你是個挺熟練的教官。」

  「就是,就是,」戈朗弗洛摸著自己疊了三層的下巴說。「操練我還是蠻精通的。」

  「你還有博羅梅這麼個好弟子。」

  「我一說他就懂,」戈朗弗洛說,「沒有比他更聰明的人了。」

  修士們接受的軍事訓練,是一種當時很風行的操法,舉刀箭步刺,舉劍箭步刺,然後是射擊訓練。

  當他們做最後一項訓練的時候,院長對希科說:

  「我要讓你看看我的小雅克。」

  「你的小雅克?是什麼人?」

  「一個好小夥子,我想讓他跟在我身邊,他長得斯斯文文的,勁兒倒挺大,火爆得像硝石。」

  「啊!真的!這個可愛的孩子在哪兒啊?」

  「等一等,等一等,我來指給你看;瞧,那兒;就是端著火槍準備第一個射擊的那個。」

  「他槍法很准嗎?」

  「這麼說吧;百步開外,這鬼傢伙能打中一枚玫瑰花諾布爾(英國古金幣名,有一種叫「玫瑰花諾布爾」,因為上面鑄有約克王朝或加蘭斯特王朝玫瑰花形紋章。)。」

  「這個小夥子輔起彌撒來准是很利落吧;你等一等,等一等。」

  「怎麼啦?」

  「是他!……不是!」

  「你認識我的小雅克?」

  「我?完全不認識。」

  「可是你一開始認為自己認識他?」

  「是的,好像有一天,或者不如說有一天晚上,我在哪個教堂裡看見過他,當時我正在小隔間裡做懺悔;不過,不對,我認錯人了,那不是他。」

  這一回,我們得承認,希科說的並不全是真話。希科認人的記憶力極好,只要見過一面,他就永遠不會忘記。

  戈朗弗洛所說的小雅克,也拿准了院長跟院長的朋友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這會兒他正往一支跟他身子一般高的沉甸甸的火槍裡裝彈藥。彈藥裝好以後,他走過去,趾高氣揚地立在離靶子百步遠的地方,然後把有腳往後一挪,以只有軍人才有的準確性開始仔細瞄準。

  放槍了,子彈正中靶心,修士們起勁地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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