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四三


  希科的眼睛一直在探尋著這個不可解的謎的謎底。猛然間,透過陽臺木板的縫隙,他好像瞥見幾乎就在他腳底下,在這座房子的披簷下站著一個裹著深色披風的人,他戴了一頂插著紅羽毛的黑帽子,佩著長劍,以為沒人會看見他,正全神貫注地望著對面那座寂靜無聲、死氣沉沉的空房子。

  樂隊指揮不時離開他的位置,走過去跟那人低聲地說些什麼。

  希科很快就猜到了,這場戲的要緊關子在那兒,而且這頂黑帽子下戴著的是一張紳士的臉。

  打這時起,他就集中全部注意力看著那個人。觀察別人的角色在他是很容易扮演的,因為他在陽臺欄杆上的這個位置可以讓他把街頭和披槽下的情況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他把那神秘的陌生人的一舉一動都瞧在眼裡,只要那人稍有不慎,他就一定可以看清那人的面貌。

  突然,正當希科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的時候,街拐角處出現了一個騎士,後面跟著兩個騎馬的侍從。那騎士用力揮動冬青枝條的馬鞭,驅散那一群把樂師們夾在中間的看熱鬧的人。

  「德·儒瓦約茲先生!」希科低聲說,他認出那騎士就是奉國王之命穿上馬靴、上了馬刺的法蘭西海軍大元帥。

  看熱鬧的人往四下裡散開,樂隊也停止奏樂。

  也許是主人的一個手勢叫樂隊停止奏樂的。

  騎士挨近躲在披簷下的紳士。

  「嗯,亨利,」騎士問,「有什麼新情況?」

  「什麼也沒有,哥哥,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

  「沒有,她壓根兒沒露臉。」

  「這幫子傢伙沒吹吹打打嗎?」

  「他們把這條街的人耳朵都震聾了。」

  「他們沒照事先關照的那樣,高聲申明是為那位市民奏樂嗎?」

  「他們喊了。把那人也給喊到陽臺上來聽小夜曲了。」

  「她還是沒出來?」

  「她沒出來,誰也沒出來。」

  「不過當初這主意還是想得挺妙的,」儒瓦約茲生氣地說,「因為不管怎麼說,這可以讓她的名譽不受絲毫損失,卻跟這些人一樣地享受為她鄰居演奏的音樂。」

  亨利搖搖頭,

  「哦!可見您不瞭解她,哥哥。」他說。

  「不,不,我丁解她;也就是說,我瞭解所有的女人,而她是其中的一個。好吧,咱們別洩氣。」?

  「啊!天哪,哥哥,您說這話的語調可真讓人洩氣。」

  「一點兒都沒有;不過,打今兒個起,每晚都得讓這裡的市民聽小夜曲。」

  「可她會搬家的!」

  「為什麼?要是你什麼也沒說,根本不跟她挑明,又一直躲在這兒,她為什麼會搬家?這個市民,你們這麼向他大獻殷勤,他可曾說些什麼嗎?」

  「他跟樂隊說過話了。噯!瞧,哥哥,這會兒他又要說了。」

  布裡凱決定要把事情弄弄明白,這時候確實正站起身來想向樂隊指揮第二次發問。

  「上面的聽著,您別說了,給我進去,」安納沒好氣地喊;「見鬼!既然您有您的小夜曲好聽,您就沒什麼好說的,一邊歇著去吧。」

  「我的小夜曲,我的小夜曲,」希科帶著最和藹可親的神態回答,「不過我想至少要知道一下我的小夜曲究竟是為誰而奏的。」

  「為您的女兒,蠢貨!」

  「對不起,先生,我沒女兒。」

  「那麼為你老婆。」

  「感謝天主!我還沒結婚。」

  「那麼就為你,為你自己。對,為你。要是你再不進去……」

  儒瓦約茲為了加強這恫嚇的效果,策馬從那些樂師中間穿過去,跑到希科的陽臺跟前。

  「見鬼!」希科喊道,「如果這音樂是為我演奏的,幹嗎有人跑到這兒來破壞我的音樂?」

  「老瘋子!」儒瓦約茲抬頭罵道,「你不把你那張醜臉縮進你的烏鴉窩裡去,這些樂師會在你的頸背上把他們的樂器砸個稀巴爛。」

  「這可憐的人,讓他去吧,哥哥,」德·布夏日說;「其實他是太吃驚了。」

  「要他吃什麼驚,見鬼!再說。你也知道。一旦吵起來,就可以把那個人引到窗口來看了;就這麼著,狠狠揍這市民一頓,必要時放把火燒掉他的房子,該死!幹呀,幹呀!」

  「我求您,哥哥,」亨利說,「別硬去引那女人來注意我們;我們輸了,認輸吧。」

  布裡凱對最後這段對話沒有漏聽一個字;他原先還朦朦朧朧的,現在腦子裡豁然開朗了,於是他在精神上做好防禦的準備,因為他瞭解攻擊他的那個人的脾氣。

  可是儒瓦約茲卻聽從亨利的意見,不再堅持了;他揮退侍從、跟班、樂師和那位大指揮。

  隨後他把弟弟拉到一邊說:

  「你知道,我實在感到十分遺憾,」他說;「一切都在跟我們作對。」

  「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沒時間再幫助你了。」

  「真的,你穿著出門的行裝,我剛才沒注意到。」

  「我今晚就要動身到安特衛普去執行國王交下的一項任務。」

  「他什麼時候交給你這個任務的?」

  「昨天晚上。」

  「天哪!」 。

  「跟我一起去吧,我求求你!」

  亨利垂下手臂。

  「您是命令我嗎,哥哥?」他問。因為想到要動身。臉色都發白了。

  安納做了個動作。

  「如果您是下命令,」亨利繼續說,「我就服從。」

  「我是請求你,德·布夏日,沒別的意思。」

  「謝謝,哥哥。」

  儒瓦約茲聳聳肩膀。

  「隨您的便,儒瓦約茲:不過,您知道,如果我再也不能在這條街上度過我的夜晚,如果我再也不能望著這扇窗戶……」

  「嗯?」

  「我會死掉的!」

  「可憐的癡子!」

  「我的心在那兒,您知道,哥哥,」亨利伸手指著那房子說,「我的生命在那兒;如果您從我的胸膛裡奪去了我的心,您就別叫我再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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