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四十五衛士 | 上頁 下頁


  「我沒說您說過啊,」弗裡耶爾接下去說,把嗓門收得細細的,「我只不過是說您這麼想。」

  「有什麼根據?您是巫師嗎,弗裡耶爾先生?」

  「瞧!他認識我!」這個市民大吃一驚地叫起來,「他怎麼會認識我的?」

  「我不是喊過您兩三回嗎,老弟?」米通聳聳肩膀,似乎是在外人面前為自己朋友的淺陋感到難為情。

  「喔!這倒是真的,」費裡耶爾說。他費了一番功夫要弄弄明白,現在居然給他弄明白了;「好嘞,一點也不錯!行,既然他認識我,他會跟我聊聊的。好吧,先生,」他又轉向陌生人,繼續說下去,「我想您認為河灘廣場會鬧事兒,因為,假如您沒這麼設想,您就會去那兒了,可現在,您卻在這兒……呃!」

  這聲「呃!」表明,費裡耶爾老弟的這番推論,已經把他的邏輯和智力發揮到了極致。

  「您,弗裡耶爾先生,既然您的想法跟您所認為的我的想法完全相反,」陌生人回答,抓住對方剛說過的話,著重地重複一遍,「為什麼您不去河灘廣場呢?我倒是覺得那個場面相當的有趣。值得國王的朋友們去看看。您聽了也許會回答我說,您不是國王的朋友,而是德·吉茲先生的朋友,你們是在這兒等著那些,可以這麼說吧,入侵巴黎來搭救薩爾賽特先生的洛林人(亭利三世即位後,法國形成三股主要的政治力量:以亨利·德·瓦羅亞為代表的中央政權,以亨利·德·吉茲為代表的天主教派勢力和以亨利·德·納瓦拉為代表的胡格諾教派勢力。洛林省當時是德·吉茲的家族的封地。)。」

  「不,先生,」小個子急忙回答,顯然給那個人的推測嚇壞了;「不,先生,我在等我的太太,尼科爾·弗裡耶爾小姐,她到雅各賓修道院去送洗好的二十四塊桌布,因為他有幸包攬了這個修道院的院長莫德斯特·戈郎弗洛長老的洗洗燙燙的活兒。不過,還是來說米通老兄所謂的意外吧,我覺得不會發生,您也這樣想,至少照您說的……」

  「老弟!老弟!」米通叫了起來,「快看怎麼回事。」

  弗裡耶爾師傅順著同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柵欄門依然關著不說——這已經夠叫人擔心的了——城門現在也關上了。

  城門剛關上,瑞士兵中的一部分就過來在護城溝前站了崗。

  「怎麼!怎麼!」弗裡耶爾臉色發白地喊到,「關了柵欄門還不夠,現在他們還要關城門。」

  「可不,我怎麼對您說的?」米通的臉也刷的一下變白了。

  「真有趣,不是嗎?」陌生人笑著說。

  他一笑起來,上下唇的髭須當中,就露出兩排雪白而銳利的牙齒。看來,把這副牙齒磨得這麼銳利,非得養成習慣,每天至少使用它四次才行。

  一看見採取這新的預防措施,堵塞在柵欄門外周圍的密集人群中,就響起了一片長時間的驚訝的低語和幾聲恐怖的喊叫。

  「把他們往外推!」一個軍官厲聲喊道。

  命令即刻執行了,但是並不是沒有遇到困難。騎馬和駕車的人被迫往後退,不是馬蹄踩了這人的腳,就是車輪碾了那人的腿,人群中左右兩邊都有人給撞疼了肋骨。

  女人喊著,男人罵著;能逃出去的奪路而逃,一路上撞翻了好些人。

  「洛林人!洛林人!「這片騷亂中,有個聲音在叫喊。

  即使再可怕的叫喊,也不會比「洛林人!!!」這聲叫喊產生的效果更迅速,更顯著。

  「哎,您聽見嗎?您聽見嗎?」米通渾身哆嗦地喊著,「洛林人。洛林人,快逃!」

  「可往哪兒逃呀?」弗裡耶爾問。

  「逃到這個園子裡去,」米通一邊喊,一邊抓住樹籬的荊棘條,手上劃出了好幾道口子;那個陌生人還是背靠著這片樹籬,悠閒地坐著。

  「逃到這個園子裡,」弗裡耶爾說,「說說容易做起來難,米通老兄。我看不到有一個窟窿好鑽進去,而您,總不見得想爬過這片比我人還高些的樹籬吧。」

  「我得試試,」米通說,「我得試試!」

  他又作了一番努力。

  「喂!眼睛看著點哪,我的好嫂子!」弗裡耶爾嚷道:這種苦惱的聲調表明一個人已經開始失去理智了,「您的騾子踩到我的腳跟了。喔唷!騎士先生,當心點,您的馬要尥蹶了。該死的!趕車的先生,您的車轅戳到我的肋骨裡去了。」

  正當米通師傅死命抓住荊條想翻過去,而弗裡耶爾老弟枉費心機地在找洞鑽的時候,陌生人站起身來,只不過把兩條長腿一分開,輕巧地做了一個像騎手翻身上馬的動作,就跨過了樹籬,一根枝條也沒有擦著他的短褲。

  米通師傅學著他的樣,結果短褲給撕了三道口子;可弗裡耶爾老弟情況不妙,他從上面從下面都過不去,越來越受到被人群踩成齏粉的威脅。他正發出一聲聲淒厲的慘叫,陌生人伸出一條長胳膊,一把抓住他的皺領和緊身短襖的領子,往上一提,就像提一個孩子那樣輕而易舉地把他拎到了樹籬的另一邊。

  「哦!哦!哦!」米通師傅看到這一幕,高興得直嚷嚷,目不轉睛地瞧著他的朋友弗裡耶爾師傅被提起來,又放下去,「您這模樣就像大押沙龍旅館的招牌(注:押沙龍《聖經》故事中的人物,大衛的第三個兒子。他反叛大衛失敗,騎馬逃跑時從大橡樹底下經過,頭髮被大橡樹的密枝纏住,給吊在那裡。)

  「喔唷!」弗裡耶爾腳一著地就松了一口氣,「隨您說我是什麼模樣都行。我總算到這邊了,多虧這位先生哪。」

  說著,他站直了身子,望著陌生人,就這樣他還能夠得到那人的胸膛。

  「啊!先生,」他接著說,「真是大恩大德啊!先生,您真正是個大力士,我憑讓·弗裡耶爾的名義起誓!請問您的名字,我的救星的名字,我的……朋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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