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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一個古典悲劇的手法(2)


  「請聽我說,費爾頓,」米拉迪說,「因為除了卑劣可鄙的人,總還有偉大豁達之人。我曾有過未婚夫,我愛他,他也愛著我;他和您一樣有著一顆善良的心,費爾頓,他也和您一樣,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我找到他,向他講了所有的經過;他很瞭解我,沒有片刻懷疑。他是一個高貴的紳士,一個在各方面都和白金漢平起平坐的人。他什麼也沒有說,就身帶佩劍,披上大氅,徑直去了白金漢的府邸。」

  「做得對,做得對,」費爾頓說,「我很理解;但對付這種男人甩的不該是劍,而是匕首。」

  「白金漢在前一天就以大使身份被派往西班牙去了,他是去為查理一世向西班牙公主求婚的,那時查理一世還是親王。

  我的未婚夫就回來了。

  「『請聽我說,』我的未婚夫對我說,『那個人已經走了,所以目前他逃脫了我對他的報仇,但我們暫時該結合了,因為我們早就該這樣;然後您捎話給溫特勳爵,以便維繫他和他妻子的榮譽。』」

  「溫特勳爵!」費爾頓叫起來。

  「是呀,」米拉迪說,「溫特勳爵,現在您該全明白了吧,是不是?白金漢呆在西班牙一年多沒有回來。在他回國前八天,我的丈夫溫特勳爵突然死了,丟下了我這個他唯一的遺產繼承人。從哪來的這個晴天霹靂呢?上帝知道,也許上帝知道,可我去指責誰呢……」

  「哦!多麼蹊蹺!多麼蹊蹺!」費爾頓大聲說。

  「我丈夫溫特勳爵臨死前對他兄弟什麼也沒有說。這個可怕的秘密直到天降雷霆在罪犯的頭上炸開之前必須要瞞住所有的人。您的保護人曾痛苦地目睹他兄長和一個沒有財產的姑娘成婚的。我感到從一個對繼承遺產失去希望的人身上不能企盼任何支持,便來到法國,決心在那裡旅居餘生。但我的全部財產仍在英國;現在兩國交戰,交通關閉,斷絕了我全部生活之源,所以我被迫重返英國,六天前我到達朴茨茅斯港。」

  「後來呢?」費爾頓問道。

  「後來呢,白金漢無疑得知我回來了,他就將這消息告訴了早已對我心懷成見的溫特勳爵,他對他說,他嫂子是一個妓女,是被烙過印的婊子。我亡夫那響亮而崇高的聲音已不再能保護我了。我的小叔子溫特勳爵就相信了他說的一切,加之他花言巧語,他就更信以為真。他就派人抓住我,將我帶到這兒來交給您看著我。後來的事您都知道了,後天他將趕走我,將我流放;後天他就把我打發到下賤的犯人堆裡了。哦!詭計策劃得多好啊,真行!陰謀是巧妙的,而我的名譽也就沒有了。您看得很清楚,我必須死,費爾頓;請將那把刀子給我吧,費爾頓!」

  講完這番話,米拉迪似乎已經精疲力竭,全身癱軟,精神頹喪,不由自主地倒進年輕軍官的懷裡;這位青年軍官被愛情、義憤以及從未領略過的肉感弄得如醉如癡,懷著全身的激奮接住她,將她緊緊地摟在胸前,聞著那張漂亮的嘴裡散逸出的氣息,他全身顫抖;觸到那副起伏跳動的乳房,他神慌意亂。

  「不,不,」青年軍官說,「不,您一定要光彩純潔地活下去,為戰勝您的仇敵你也要活下去。」

  米拉迪一邊用手慢慢推開他,一邊吊著眼神勾引他;然而費爾頓卻是死死抱著她,仿佛懇求一尊女神在懇求她。

  「啊!讓我死吧!讓我死吧!」她眯著眼皮語聲喃喃道,「啊!與其蒙恥不如死掉;費爾頓,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求您讓我一死吧!」

  「不,」費爾頓大聲嚷道,「不,您要活下去,您一定會報仇的!」

  「費爾頓,我會給我周圍的一切都帶來災難的!費爾頓,拋開我吧!費爾頓,讓我去死吧!」

  「那好,我們一起死!」費爾頓將自己的嘴唇緊貼著女囚的嘴唇大叫道。

  這時響了幾下叩門聲;這一次,米拉迪真的將費爾頓推開了。

  「您聽著,」她說,「有人聽見了我們的說話;有人來了!

  這可糟了,我們全完了!」

  「不會的,」費爾頓說,「那只是值崗衛兵通知我巡邏隊來了。」

  「那麼您快去門口自己開門吧。」

  費爾頓乖乖地順從了;這個女人已經成了他的全部思維、全部靈魂。

  他的面前站著一位領著一隊巡邏兵的中士。

  「怎麼,有什麼事嗎?」年輕的中尉問。

  「您曾對我說過,如果我聽見喊救命我就打開門,」士兵說,「可您忘記給我鑰匙了;我剛才聽見您在叫,又不明白您在叫什麼,所以我想打開門,而門從裡面反鎖了,於是我就把中士叫來了。」

  「我來了,」中士說。

  費爾頓神色迷惘,舉態呆滯,茫茫然呆在那裡無言以對。

  米拉迪明白,該由她挽回局面。她跑到桌前,拿起費爾頓放在上面的那把刀。

  「您有什麼權利想阻擋我去死?」她說道。

  「偉大的上帝啊!」費爾頓看見她手裡舉著明晃晃的刀大叫道。

  就在這時,走廊裡響起一陣嘲諷的大笑。

  由於大聲吵鬧,男爵穿著睡袍,腋下夾劍,走了過來,站在門口。

  「啊哈!」他說,「我們看到最後一幕悲劇了;您看見了吧,費爾頓,悲劇是按照我指出過的全部情節一幕一幕地上演了吧,不過您放心,不會流血的。」

  米拉迪清楚,倘若她不向費爾頓立刻顯示出一個她勇敢的可怕證據,她就徹底完了。

  「您看錯人了,勳爵,鮮血一定會流的,而且這鮮血可能會濺到讓它流出的那些人的身上的!」

  費爾頓大叫一聲向她沖去;然而已為時太晚,米拉迪已經將刀插進身體了。但我們應該趁機插一句,那把刀幸巧碰上鐵片胸衣撐,那年代,所有女人都有這種胸衣撐——就像男人的護胸甲保護胸前部,那把刀刺破裙子時滑下去,斜著紮進了肌肉和肋骨間。

  霎時間,米拉迪的裙子也滲出了許多血。

  米拉迪仰面倒下去,仿佛昏死過去。

  費爾頓拔出刀。

  「您看見了,勳爵,」他神情陰鬱地說,「這就是我看守下的女人,可她自殺了!」

  「放心吧,費爾頓,」溫特勳爵說,「她沒有死,魔鬼是不會如此容易死掉的,放心吧,您到我房裡等著我。」

  「但,勳爵……」

  「去吧,我命令您。」

  聽到他的上司這句命令,費爾頓服從了;但在出門時,他將那把刀藏在自己懷裡了。

  而溫特勳爵呢,他只是叫來了侍候米拉迪的女傭;當她到來時,他將仍處於昏迷不醒的女囚交給了她,讓她一個人陪著她。

  不過儘管他滿腹疑團,但傷勢畢竟是嚴重的,他立刻派了一個人策馬去找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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