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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軟禁的第五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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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慮過對於一個說話不算話的男人,我沒有什麼可說的。」 「哦,我的上帝!」費爾頓囁嚅著。 「您可以走了,」米拉迪說,「我不會再說話了。」 「刀子在這兒!」費爾頓遵守諾言將刀子帶來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來,但他猶豫著,沒有交給女囚。 「讓我看一下。」米拉迪說 「看它幹什麼?」 「我以名譽擔保,我立刻就還給您,您把它放在這張桌子上,您站在我和刀子中間。」 費爾頓伸手將刀子遞給米拉迪,米拉迪存心地審視一下刀的硬度,又用手指頭試了一下刀鋒。 「很好,」她一邊說一邊將刀子還給年輕軍官,「這是一把實實在在的鋼刀;您是一位可靠的朋友,費爾頓。」 費爾頓重又接過刀,按照剛才和女囚達成的協議放到桌子上。 米拉迪兩眼緊盯著,做了一下滿意的手勢。 「現在,」她說,「請聽我說。」 這種叮囑是多餘的,年輕軍官就站在她面前,並貪婪地在洗耳恭聽。 「費爾頓,」米拉迪滿懷傷感地莊重其事地說,「費爾頓,倘若您的姐妹,令尊的女兒對您說:『我還年輕,湊巧長相還相當美貌,可是有人將我丟進陷阱,但我反抗了;有人在我四周設置重重圈套,使用種種暴力,我也反抗了;有人褻瀆我信仰的宗教,褻瀆我崇拜的上帝,就是因為我求救過這個上帝和這個宗教,我也反抗了;於是有人對我濫施淩辱,由於他不能毀壞我的心靈,便想出讓我的肉體永蒙終生之恥;最後終於……』」 米拉迪打住了話頭,嘴唇上掠過一絲苦笑。 「最後終於,」費爾頓問道,「最後終於他們幹了什麼?」 「最後,某天晚上,有人終於決心廢掉他不能戰勝的我的反抗:那天晚上,有人在我喝的水中放了一種強烈麻醉劑;我一吃完飯就漸漸感到陷入無名狀的昏迷。儘管我沒有無端懷疑,但我感到一種模糊的恐懼,我強打精神頂住困倦,站起身,意欲跑到窗前叫喊求救,然而我的雙腿不聽使喚,似乎覺得房頂在我頭上塌落下來,全部重量壓著我的身體,我伸著手臂,竭力喊叫,但我只能發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聲音;一陣不可抗拒的麻木征服了我的全身,我感到我即將倒下,便抓著一把椅子支撐著身體,但不久,我虛弱的雙臂難以支持,便一條腿屈膝跪地,接著便雙膝跪地;我想大聲喊叫,但我舌頭發硬;上帝肯定沒有看到我也沒有聽見我,於是我便滾落到地板上,仿佛像要死一樣的困倦在折磨著我。 「從發生這陣困倦到困倦得沉睡這段時間內,我沒有任何記憶;我能回憶的唯一事情,就是我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圓形的屋子裡,房間中家具豪華,太陽只能通過天花板的一個洞口透進一線光亮,此外,似乎沒有一扇門可供出入,簡直就是一座豪華的監獄。 「我久久才意識到我置身於何地以及我現在談到的這些全部細節,為擺脫我無法擺脫的這沉重的昏睡的渾沌,我的頭腦似乎也曾奮鬥過一番,但徒喚奈何;我模模糊糊感覺到我已穿越過一段空間,坐過一陣隆隆滾動的馬車,做過一個可怕的噩夢,夢中我的精力已全部耗盡;但所有這一切在我思想上是那樣的昏暗那樣的模糊,以至於這些事件宛若不是屬我的另一種生活,但又像是通過險象環生的雙重組合參與了我的生活。 「在我所處狀態的這段時間使我感到那樣的奇妙,我以為我真的在做夢,我磕磕撞撞站起身來,我的衣服全堆在我旁邊的一把椅子上,我記不起自己是否脫過衣服,也記不得是否睡過覺。這時候,現實中充滿羞恥的恐怖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已不是在我住的房間,通過太陽光線我也能判斷出的確如此,因為日頭已經西沉!我幹頭一天晚上就已睡倒,所以我這一覺差不多睡了二十四小時,在這長長的昏睡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我盡可能快地穿好衣服,我的所有緩慢而麻木的動作證明,麻醉劑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消失。此外,那間房子是為接待一個女人而陳設的,即使一個最十全十美最賣風情的女人,只要掃視一下房間的四周,她也不會再要實現什麼心願了,因為她已看到一切都隨心遂願。 「當然,我不是被關在那座富麗堂皇牢房裡的第一個女囚;但是,您是理解的,費爾頓,囚室愈漂亮,我愈惶恐。 「是的,那是一間牢房,因為我曾試圖逃出去,但無可奈何。我曾探測過全部牆壁想找出一個門來,但四面大牆反饋的聲音都是沉濁的。 「我環繞房間走了大約二十次,試圖找到一個出口;可是沒有找到。我疲憊不堪,恐怖之極,便倒進一張扶手椅。 「其時,夜色迅速降臨,隨著黑夜的到來,我的恐怖也隨之增加,我簡直不知道我是該站著還是坐下;我似乎覺得我四周佈滿了無以名狀的危險,只要一挪步便會在危險中倒下。儘管我從頭一天以來沒有絲毫進食,但我的恐懼沒有使我感到饑餓之需。 「外面傳不進任何聲音,使我能夠估計時間的進程;我只能推算可能已是晚上七點鐘或八點鐘,因為時值十月,天色已經黑透了。 「突然,沿鉸鏈轉動的一扇門響使我為之一顫;從天花板玻璃窗口的上方露出一團火光,一束強烈的光線直射我的房間,我懷著恐怖瞥見一個男人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 「擺有兩副餐具的一張餐桌,載著配備齊全的晚飯,魔術般地擺放在套房中央。 「這人正是一年來一直追蹤我的那個男人,他曾發過誓要侮辱我,從他嘴裡聽到的前幾句話我就明白了,他要污辱我的誓言終於在前一天夜間實現了。」 「真卑鄙!」費爾頓喃喃道。 「啊!是的,太卑鄙!」米拉迪看出來全身心聽她講的年輕軍官對她這段奇特的故事動情了,於是她也大聲說,「啊,是呀,太卑鄙!他以為在我昏睡中戰勝了我他就滿足了,一切已成定局了;他希望我蒙羞含辱之後會接受這種行為的,於是他將其財產送給我,以此換取我的愛。 「一個女人的心將所能容納的全部高傲的鄙薄和蔑視的語言,我全都傾灑在那個男人身上了;他對如此斥責無疑習以為常,因為他聽我呵斥時還平心靜氣的,嬉皮笑臉的,而且雙臂還叉在胸前;然後,他以為我要說的話全都講完了,便湊上前靠近我;我跳到桌子上,隨手操起一把刀,頂在我胸口。 「『您要是再走近一步。』我對他說,『不僅對我的污辱,而且您還要對我的死自我譴責的。』」 「在我的目光裡,在我的聲音中,在我的全部人格表現中,我的舉動,我的姿態和口氣無疑是真實的,這種真實性就連靈魂最最邪惡者也會相信的,因為他停下腳步了。 「『您想死!』他對我說,『哦!不行,您是一個太迷人的情婦,我不會只有一次幸福地佔有您就同意這樣失去您。再見,我的大美人!我等您心情變好了再來看望您。』 「說完這番話,他吹了一聲口哨,照亮房間的球形燈光上升後就不見了;我重又處於黑暗之中。開了又關上的一扇門發出同樣聲音,霎時後,球形紅燈重又吊下來,我還是一個人靜呆著。 「這種時刻是可怕的;如果說我對自己的不幸還心存諸多懷疑,那麼這些懷疑早就在一種令人絕望的現實中變得木然了,因為我已經被一個男人佔有了,這個人不僅我恨他,而且我還鄙視他;這個人不僅什麼都能幹得出,而且他已色膽包天地給我留下了一個致命的憑據。」 「但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費爾頓問道。 「我在一張椅子上過了一夜,每聽到一陣最微小的響聲我都會驚跳起來,因為約莫已是午夜時辰,燈光已經熄滅,我重又陷入黑暗之中。但這一夜迫害我的那個人沒有謀劃新企圖;天亮了,桌子也不見了,只有我手裡依舊操著的那把刀。 「那把刀就是我的全部希望呀。」 「我感到疲憊不堪;失眠弄得我雙眼火燒火燎,因為我不敢睡著片刻。天亮使我寬下心來,我一頭倒在床上,將那把救命刀藏在枕頭下便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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