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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國王陛下路易十三(4)


  路易十三出現了,就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一個,一身獵裝,風塵僕僕,足穿高統靴,手裡拎著馬鞭。達達尼昂一眼就看出來,國王正在氣頭上。

  雖然國王心情明顯不好,一班廷臣還是必須排列在他經過的路上。能在王宮的前廳裡被他怒目瞪一眼,總比根本沒被他看見要好得多。三個火槍手毫不猶豫地迎上前一步,相反達達尼昂卻躲在他們後面。國王本來是認得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的,卻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而沒有看他們,也沒有同他們說話,完全視同陌路。至於特雷維爾先生,當國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時,他倒是堅定不移地迎著那目光,反而使得國王不得不把目光移開。接著,聖上嘟嘟囔囔地進了他的房間。

  「事情不妙,」阿托斯微笑著說道,「這回我們仍然得不到騎士封號。」

  「你們在這裡等候十分鐘。」特雷維爾先生說道,「十分鐘後不見我出來,你們就回我的官邸去,因為再等下去也是白等。」

  四個年輕人等了十分鐘,一刻鐘,二十分鐘,一直不見特雷維爾先生出來,便離開了王宮,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將發生什麼事情。

  特雷維爾先生壯著膽子進到禦書房裡,發現聖上心情很不好,坐在一張靠背椅上,用馬鞭柄敲打著靴子。儘管如此,特雷維爾還是硬著頭皮問聖體是否安康。

  「很不好,先生,很不好,」國王答道,「我煩死了。」

  事實上,這正是路易十三最嚴重的毛病。他常挽住一位朝臣的胳膊,拉他走到窗前說:「某某先生,我們一塊來體驗一下煩惱吧。」

  「怎麼!陛下感到煩惱!」特雷維爾說道,「難道陛下今天沒有享受到打獵的樂趣?」

  「好大的樂趣,先生!說句心裡話,一切都糟透了,不知是野物沒有留下蹤跡,還是狗的鼻子不靈。我們趕出一頭有十個叉角的鹿,追了六個小時,看來快要捕獲它,聖-西蒙已經把號角放到嘴裡,準備吹號叫大家合圍時,呼啦一聲,所有狗突然改變了方向,拼命追一頭幼鹿去了。您看吧,總有一天我不得不放棄圍獵啦,就像我已經放棄用猛禽狩獵一樣。唉!寡人是個很不幸的國王,特雷維爾先生!我只剩下一隻北歐大隼,前天也死了。」

  「的確,陛下,臣理解您失望的心情。這的確非常不愉快,不過據我所知,似乎還剩下許多鷂子、隼和雄鷹嘛。」

  「沒有一個人來訓練它們,訓練獵鷹的人一個個都走啦,而犬獵也只有我一個人懂。我死了之後,什麼也不消說了,將來打獵,就只有用捕獸器、陷阱和套圈一類玩意兒啦。要是我現在還有時間來培養學生多好!時間倒是有,可是紅衣主教總是纏住我,攪得我一刻也不得安寧,他對我又是談西班牙,又是談奧地利,又是談英國!唉!一提起紅衣主教,特雷維爾先生,我對您就來氣。」

  「不知臣在什麼事情上闖了禍,惹得陛下龍心不悅?」特雷維爾裝出驚愕萬分的樣子問道。

  「您就是這樣盡職的嗎,先生?」國王並不直接回答特雷維爾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我就是為了這個任命您做火槍隊隊長的嗎?您的隊員殺了一個人,攪得整個街區雞飛狗跳,甚至想放火燒掉巴黎,可是您卻一句話也不說!不過話又說回來,」國王繼續說道,「也許我這樣說未免太性急了,肇事者想必已經抓起來,您大概是來向我報告一切已秉公處理了吧。」

  「陛下,正好相反,」特雷維爾不慌不忙地說,「我是來請求陛下秉公處理的。」

  「處理誰?」國王厲聲喝問。

  「處理妄進讒言者。」

  「啊!這倒挺新鮮。」國王說道,「您大概不至於說,您那三個該死的火槍手阿托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還有您那個貝亞恩小子,沒有瘋狂地撲向可憐的貝納如,粗暴地折磨他,使得他這會兒正在斷氣了吧!您大概也不至於說,爾後他們沒有包圍拉特雷穆耶公爵的公館,沒有想把他的公館燒掉吧!在戰爭時期,這也許算不上闖了什麼大禍,可是現在是太平盛世,這樣做就是開了一個惡劣的先例。說吧,您總不至於否認這一切吧?」

  「這個動聽的故事是誰對陛下編造的?」特雷維爾還是不慌不忙地問道。

  「誰對我編造的這個動聽的故事,先生!除了那個我睡覺他熬夜,我行樂他做事的人,除了那個包攬國內外一切事務,包攬法國和歐洲一切事務的人,您想還有誰?」

  「陛下莫非說的是天主吧?」特雷維爾說道,「因為我知道,只有天主高過陛下,又如此有能耐。」

  「不,先生,我說的是國家的柱石,是我唯一的僕人、唯一的朋友,是紅衣主教先生。」

  「陛下,紅衣主教閣下不是教皇陛下。」

  「這話怎講,先生?」

  「只有教皇是金口玉言;這金口玉言可輪不上紅衣主教們。」

  「您的意思是說他欺騙我,他背叛了我。您這是在控告他了。那好,請講,您就坦率承認是在控告他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陛下,我只不過是說他自己弄錯了,是說他瞭解的情況不準確,是說他控告陛下的火槍手們未免太性急了,他對待火槍手們不公正,他掌握的情況來源不可靠。」

  「控告是拉特雷穆耶先生提出的,是公爵本人提出的。這您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是有話可說的,陛下:在這個問題上,公爵個人的利害關係牽涉得太深,他不可能充當一位很公正的證人;除此而外,陛下,我知道公爵是一位正直的紳士,我可以接受由他出面作證,但是有個條件,陛下。」

  「什麼條件?」

  「就是陛下召他進宮來問話,不過請陛下單獨親自問他,不要有旁人在場。等陛下問完了公爵,我立刻再進來覲見陛下。」

  「好吧!」國王說道,「拉特雷穆耶先生說的話您能接受?」

  「是的,陛下。」

  「您接受他的評判?」

  「不錯。」

  「他要求謝罪,您也服從?」

  「完全接受。」

  「拉舍斯奈!」國王喚道,「拉舍斯奈!」

  路易十三的這位心腹侍從,平時總是站在門外,聽到招呼連忙進來。

  「拉舍斯奈,」國王說道,「叫人立刻去傳拉特雷穆耶先生進宮,朕今晚要和他談話。」

  「陛下可說定了,在拉特雷穆耶覲見之後和我再來之前,不接見任何人?」

  「憑紳士的信用,不接見任何人。」

  「那麼明天再見,陛下。」

  「明天見,先生。」

  「陛下意欲明天幾點鐘?」

  「您願意幾點鐘來都行。」

  「不過來得太早,我怕驚擾陛下寢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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