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三個火槍手 | 上頁 下頁
第三章 謁見(2)


  「這些情況我不知道,」特雷維爾說,語氣緩和了點兒,「看來紅衣主教誇大了。」

  「不過,請您開恩,先生,」阿拉米斯見隊長氣消了,便大膽央求道,「請您開恩,不要說阿托斯受了傷,因為話如果傳到國王耳朵裡,他會絕望的。他的傷勢很嚴重,是穿透肩膀戳進胸膛的,恐怕……」

  正在這時,門簾掀開了,絛子之間伸進一個高貴、漂亮但臉色非常蒼白的頭。

  「阿托斯!」兩個火槍手一齊叫起來。

  「阿托斯!」特雷維爾先生也叫了起來。

  「您剛才傳我,先生,」阿托斯用虛弱但非常鎮定的聲音說道,「隊裡的夥伴說您叫我,我便趕來聽候您的命令。我到啦,先生,有何吩咐?」

  這位火槍手穿戴整齊,像平常一樣束著腰帶,說完這幾句話,便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了辦公室。看到他表現得如此勇武,特雷維爾打心底裡感動不已,連忙迎上去,說道:

  「我正在對這兩位先生說,我禁止我的火槍手們毫無必要地到外面去招搖過市,因為正直的人對國王來說是極其寶貴的。國王知道,他的火槍手們是天下最正直的人。伸過手來吧,阿托斯。」

  沒等剛進來的火槍手對這種親切表示作出反應,特雷維爾就抓住了他的右手使勁地握著,說來令人難以相信,他竟沒有注意到,阿托斯雖然竭力忍著,還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臉色更蒼白了。

  阿托斯進來之後,門一直半開著,他負傷的事雖然是保密的,但大家都已知道,引起了一陣騷動。聽到隊長最後幾句話,候見室裡響起一陣滿意的喝采聲,有兩三個人衝動之下,把頭伸過門簾往裡張望。特雷維爾先生大概正想大聲呵斥,制止這種不拘禮節的行為,突然感覺到阿托斯的手在自己的手中抽動起來,抬眼一看,發現他快要暈過去了。此時,阿托斯盡平生力氣忍住疼痛,但終於熬不住了,像死了一樣倒在地板上。

  「快喊外科醫生來!」特雷維爾喊道,「喊我的或國王的,喊最好的。快去喊外科醫生!真見鬼!我正直的阿托斯要斷氣了。」

  聽到特雷維爾的喊聲,所有人都擁進辦公室。特雷維爾根本沒有想到把門關上,阻止任何人進來。大家熱心地圍住受傷者。但這種熱心毫無用處,如果去請的醫生不在公館裡的話。醫生擠過人群,走到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阿托斯身邊。由於吵嚷聲和擁擠妨礙了他,他要求把受傷的火槍手抬到隔壁房間裡,說這是首要的、最緊要的事情。特雷維爾立刻打開一扇門,給抱起了夥伴的波托斯和阿拉米斯引路。醫生跟在後面,他身後的門又關上了。

  於是,特雷維爾先生的辦公室,這個平常誰也不敢擅自進入的房間,暫時成了候見室的附屬部分,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大聲吵鬧,謾駡,詛咒,都說讓紅衣主教和他的衛士們見鬼去。

  過了一會兒,波托斯和阿拉米斯回來了,只有醫生和特雷維爾先生留在傷員身邊。

  最後,特雷維爾先生也回來了。傷員恢復了知覺,醫生說,這位火槍手的狀況,他的朋友們一點也不用擔憂,他的虛弱完全是失血過多造成的。

  特雷維爾先生揮了一下手,所有人都退出了辦公室,只有達達尼昂沒有退出。他沒有忘記自己是來謁見特雷維爾先生的,而且以加斯科尼人的固執勁兒,仍舊待在老地方。

  等大家全都出去了,門關上之後,特雷維爾先生才轉過身來。現在已剩下他和這個年輕人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多少打斷了他的思路。他詢問這位固執的求見者的來意。達達尼昂報了姓名,特雷維爾才陡然記起現在和過去的一切,明白他所面對的情況。

  「對不起,」他微笑道,「對不起,親愛的老鄉,我完全把您忘記了。有什麼辦法呢!一個隊長無異于一位家長,身上所擔的責任比普通家長還重。戰士們都是大孩子,但是我必須執行國王的命令,尤其是紅衣主教的命令……」

  達達尼昂禁不住笑了笑。看到他的笑樣,特雷維爾明白與自己打交道的不是一個糊塗人,於是話鋒一轉,談到正題。

  「我與令尊交誼頗深,」他說道,「我能為他的愛子做點什麼呢?請您快告訴我,我的時間不由我支配。」

  「先生,」達達尼昂說道,「我離開塔布來到這裡,是打算請您看在您不曾忘記的這種交誼的份上,賞我一套火槍手隊服。可是到達這裡兩個小時來所看到的一切,使我明白這是一種非同尋常的優待,我擔心自己是否夠格。」

  「這的確是一種優待,年輕人,」特雷維爾說道,「不過它並非像您想像的那樣,或者像您似乎想像的那麼高不可攀。然而,陛下預料到這種情況,做出了一項決定,很遺憾,我不得不告訴您:要想成為我們火槍隊的一員,必須先經受一番考驗,打過幾仗,立過顯赫戰功,或者在條件不如我隊優越的部隊裡服役過兩年。」

  達達尼昂默默地欠欠身子。聽說成為火槍手如此困難,他更渴望能穿上火槍隊隊服了。

  「不過,」特雷維爾犀利的目光盯住他的同鄉,似乎要看透他的內心,「正如我剛才所說,令尊是我的老朋友,看在他的份上,我想為您出點力。我們貝亞恩青年一般都不富有,我想自我離開家鄉之後,情況也沒有太大變化。您身上所帶的錢供您生活大概不很寬裕吧。」

  達達尼昂高傲地昂起頭,那神氣似乎是說,他並不乞求任何人的施捨。

  「很好,年輕人,很好。」特雷維爾接著說道,「這種神氣我很熟悉。我來巴黎的時候,口袋裡只有四埃居,但誰要是說我買不起羅浮宮,我准會和他打一架。」

  達達尼昂的頭昂得更高了。他這次是帶著賣馬所得的八埃居來闖事業的,比當初特雷維爾先生還多四埃居。「依我看,您現在手頭不管有多少錢,都要留著別花掉了。我今天就給王家學堂的校長寫封信,明天他就會讓您入校而不收你任何費用。不要拒絕這點小意思。我們不少門第顯赫、家財萬貫的紳士子弟還求之不得呢。您在那裡學習馬術、劍術和跳舞,不時來看看我,告訴我您學得怎麼樣,需要我什麼幫助。」

  達達尼昂對官場裡待人接物的一套還一無所知,但感覺到自己受到的接待是冷淡的。

  「唉!先生,」他說道,「我現在才明白家父叫我交給您的那封介紹信多麼重要。」

  「是呀,」特雷維爾先生說道,「我正覺得奇怪呢,您出這麼遠的門,竟沒有帶那種必不可少的東西,那可是我們貝亞恩人唯一的敲門磚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